见他半天不说话,知道他不愿意。
她也听说过水心坞那位的脾气。
自己本不愿管这种事,但子嗣一事关系家族兴旺,哪能由着他任性。
窦氏本就不喜那乌氏恃宠而骄霸占自己孙儿,此时这不喜又加了几分。
“我也不愿管你房里的事,只是你至今无子,不止你老子娘着急,我也急,你是郑家子孙,总该为这个家想想。”
老太太说了几句就咳嗽起来,彩凤赶紧进来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郑子林见状哪里还敢说个不字:“祖母保重身体,孙儿凭祖母做主。”
老太太这才又笑了:“我给你找的可都是拔尖的伶俐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喜鹊这时候走了进来:“老太太。”
“什么事?”
“三爷院子里的人找彩凤姐姐,说是有东西拿给她。”
老太太道:“你让她进来吧。”
彩凤笑着对老太太道:“前些日子我见芙蓉园的桃花开得好,想着给老太太做些桃花羹,便跟月季要了些,她说过几日遣人送给我,想必这就是了。”
老太太欢喜道:“就你会折腾。”
裴双一进厢房,就看见坐在一旁的郑子林,心想真是不巧。
自己那晚一直低着头,希望他不要认出自己。
炕上坐着的老妇人身形富态,身穿藏青色八福褙子,额上戴个同色系的抹额。
想必是刚睡醒,头发轻微凌乱,也没有佩戴任何头饰。
老妇人身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烟青色长裙外是一件水红色比甲,脸也瘦,头上戴着金嵌玉步摇,两三支点翠簪花。
裴双心想,老太太身边一个一等丫鬟就这等豪阔,就她那支步摇,估计要十两银子。
裴双此刻非常理解那些削尖了头也想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
即便比不上老太太身边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奴婢见过老太太,三爷。”
老太太瞧了她片刻,问自己孙子:“我好像没见过这个丫头。”
裴双一进来的时候,郑子林就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
直到她开口说话,才认出是那个给自己做面条的奇怪丫头。
随即笑道:“我也没有见过,你说你是我院子里的?”
郑子林这话,应该是没认出自己,裴双心下一松,道:“回老太太,三爷,怪奴婢刚刚没有说清楚,奴婢今日经过一处花园的时候,刚好遇上芙蓉园的兰草姑娘,她身子不舒服坐在石凳子上,见我过去就让我把这个匣子送给彩凤姐姐。奴婢想,若说出奴婢的名字,彩凤姐姐肯定不知道奴婢,所以才说是芙蓉园的人。”
老太太见这个丫头口齿清楚,思维清晰,长得干干净净,装扮也干干净净,遂起了喜爱之心。
“那你说说,你在哪个院子当差?”
裴双实在不想自报家门,她一点都不想在主子心里留下印象。
可老太太问话,她哪敢不答,自己卖身契还握在人家手里呢。
“回老太太,奴婢在厨房王妈妈手下帮活。”
彩凤道:“老太太不认识,这位妹妹叫裴双,是三年前买进府里的,而且这位妹妹还识字呢。”
一听这话,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愣。
郑子林没想到一个厨房里的粗使丫头,居然识字。
见这丫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彩凤,他嘴角扬了扬。
裴双奇的是,一个跟自己几乎没有交集的人,居然这么清楚自己的底细。
自己这几年处事低调,巴不得当个隐形人,谁曾想居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往。
老太太也觉得奇了,这个模样,再加上会识字,没有在自己哪个子孙那里伺候就算了,怎么还跑去厨房跟那帮老婆子混在一起。
彩凤对着老太太轻声耳语几句。
老太太听了瞬间了然。
她自是知道宅子里的风气,不止是刚进宅里的新人,就算是待了几年的人,一有机会也想攀高枝去主子那里伺候,不过那可都是要花钱的。
这个姑娘倒一点也不为所动,就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丫头品性不错。
“你读过书?”
“回老太太,奴婢祖父是举人出身,早些年奴婢曾跟着祖父读过几年书,所以认识几个字。”
大户人间买下人,底细都要盘问清楚,人牙子对她这样被卖进宅子里的人,都有背景的记录。
彩凤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人,可能对买进来的丫头小厮稍微留意过吧。
裴双不禁对彩凤佩服起来,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胜任的。
既如此,还不如自己将身世背景说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被卖到这里?”
“三年前祖父过世,叔叔婶婶便将我卖了。”
老太太慈悲心肠,听她这样讲,心中又生出一丝怜爱,忙叫彩凤抓了一把银稞给她,又让包了一包蟹黄酥让她带回去吃。
裴双出了寿安堂后猛呼出一口气。
她还真怕她老人家让她离了厨房,去其他地方伺候。
这她可不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她的认知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越多,江湖就越乱,江湖越乱,魑魅魍魉就都跑出来了。
这样一分析,人越少的地方,麻烦越少。
厨房就是这样一个人少的地方啊。
所以,她可不想去其他地方,银子攒够前,她都要死耗在厨房里,哪里也不去。
郑子林出了老太太的寿安堂,没有去水心坞,直接回了自己的芙蓉园。
老太太的一番话犹如当头一棒。
他可以将一个妇人宠上了天去,却不能容忍自己在正事上面精虫上脑。
他对玉涟确实宠过了头。
“周吉!”
“爷。”
“去水心坞将爷的书取回来,再跟那边的奶奶说,过几日家中来人,爷这几日忙,就先不过去了。”
说话间,月季在书房外喊了声“爷”。
“进来。”
月季端着食盘走进来,将一碗茶递给郑子林。
“爷这几日没回来,奴婢有几件事需回给爷知道。”
郑子林翘起二郎腿,端了茗碗喝了一口,道:“说吧。”
“蝶舞姑娘病了,说是喘不过气,像是有东西在嗓子眼……”
郑子林突然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