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小院有些冷清,只有魏鲤一人老老实实坐在东屋檐下,抱着本封皮卷起的书在看。
李絮放下沉重的背篓,反手捏肩揉了两把,问魏鲤:“舅父出门了?”
魏鲤脑瓜子也聪明,不比魏渠逊色太多。在书里,他借着亲大哥魏渠这股助力,也顺利踏上科举之路。平日家里若无事,魏鲤多半也会跟着魏广仁去村里学塾上学。
学塾和后世的学校差不多,甚至假期更少,过完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就要开学。除十日一休沐外,中间遇上农忙放几天假,再加上大大小小的节庆假日,其他时间只能老老实实上学。暑假是没有的,一直到腊月才能休息,寒假加起来也就一个月不到。
今天学塾本该上课,但刚好今天魏渠生病,家里又没其他大人,魏广仁要去邻村请大夫,一来一回耽搁不少时间,出门时就已经先找了个本村学生,让他帮忙去学塾通知停课。
魏广仁平时的生活极度单调,基本上就是学塾和魏家两点一线,偶尔加上魏家的地。既然都停课了,没理由还去学塾教小萝卜头才对。
魏鲤抬头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回答:“我爹去二叔家了。”
见她随手扔下一束麦杆,他有些奇怪,抬眼看了看,皱眉问:“你捡麦秆回来做什么?要烧火的话,那个不管用,灶间还有一摞呢。不是说去捡柴火的吗?怎么还摘了这么多果子回来,是酸橙吧,这么青,能吃吗?”
“咳,家里不是还有不少柴火嘛,我回头再去捡就是了,耽误不了事。至于这些东西,我带回来自然是有用的,你等着瞧便是。”
李絮打了个哈哈,将麦秆扔水盆里泡着,那篓子酸橙则小心翼翼放到廊下。
魏鲤撇撇嘴,心说,表姐今天果然只是装装样子,才勤快那么一小会,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他倒要看看,这些青皮酸果子能被她捣鼓出什么花儿来!
不过,表姐带回来的那个圆圆的应该是摘果器吧,看着倒是比村里人做的那种更实用些,也不知她从谁手里骗回来的!
李絮看了眼天色,进灶间拿起一颗白菘洗洗切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魏广仁这会儿去魏二舅家,怕不是去讨债的?
魏二舅名叫魏广德,是魏广仁唯一的亲弟弟。不过,两兄弟早已分家,且关系不大好。但凡有所往来,基本上就是魏广德家的人过来用各种借口要钱。
同样是原身亲舅父,二舅基本上没管过她,若非有魏广仁这个大舅收留,幼年父母双亡的原身八成不是饿死,就是被卖到不知什么地方。
魏老太偏心小儿子,导致魏广德年纪轻轻就长歪了,不仅好吃懒做,还跟地痞流氓混迹一处。
当年,魏广仁因为想劝阻弟弟改邪归正,却被一身反骨的魏广德和吃醉酒的某个小地痞从坡上推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从此跟科举路绝缘。
魏广德怕被当时还在世的魏老头揍,吓得当天就逃往外地,还卷走了家里所剩无几的大半银钱,导致魏家没钱给魏广仁好好治腿伤,最后没恢复好,还落下终生残疾的结果,也跟科考绝了缘,至今每到变天时右腿还会酸疼不已。
王氏那会儿刚嫁进来,本来想着自家男人将来也许能考个举人功名,做个小官什么的,结果一家人的希望就这么被毁了!
王氏恨毒了魏广德,只是魏广仁性子柔善,魏老太又向来溺爱纵容魏广德,后来魏广德回家也只是挨了魏老头的一顿毒打、魏广仁的一通责骂,事情就算过去了。
这些年,魏老头、魏老太相继过世,魏广德没了啃老的机会,分家后依旧吸亲哥哥的血,隔三差五就要来打秋风。比如说,今年借五百文,明年先还一百文,没几日又来借四百文。每次数目不算太大,但借多还少,这些年积累下来估计也有好几两银子了。
一句话,魏广德这人就是个无赖!
李絮在记忆里翻找着便宜二舅的信息,叹着气将切好的白菘装到大碗里,准备等魏广仁回来再下锅炒。
离平时的饭点还有半个时辰,大舅母和表妹肯定会在王家吃过喜宴再回,魏广仁也不定会在魏广德家磨蹭多久,家里就这哥俩,她大可不必急着表现。
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将带回来的酸橙果都洗了一遍,放到大簸箕里晾干。见水缸快见底,她顺手去井边提了几桶水上来。
魏鲤将她这番动作看在眼里,就有点迷惑。
表姐似乎又回到早上的勤劳状态,算是好事一桩,只是,他怎么就悬着块大石,总觉得要闹幺蛾子呢?
小家伙年纪不大,但穷人孩子早当家,很多生活常识还是知道的。
比如说,麦秆是用来点火的,冬天铺在褥子底下可以保暖,在田里烧了还能肥田,此外他想不到其他用途。
又比如说,这酸橙果不好吃,没成熟的更不能吃,腌制的话得费很多调料,他们家可没那个闲钱,难道表姐打算拿来煮白菘?
魏鲤小脸皱成一团,胃里酸水直冒。
不行,他得劝一劝表姐,不能让她浪费粮食!
他正要过去提醒李絮,却见后者走到泡着麦秆的水盆边,弯腰抽出几根湿漉漉的麦秆,随手甩了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暗金色弧线。
紧接着,那几根麦秆就在李絮纤巧的手指间动了起来,渐渐褪去原本的模样,化身为一只长尾巴猫儿!
魏鲤看得眼都直了。
他表姐什么时候突然心灵手巧起来了?
李絮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将最后一只肉乎乎的梅花爪子完成,将这只金黄的迷你猫儿放在掌心,眼睛弯弯地欣赏起来。
不错,她的手艺没有退步!
还得感谢那几年当纪录片采编时的社会经历,不仅要做策划,还得跟着摄制组天南海北地跑,倒也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手艺。从前除了过年回乡下时哄小孩外没用武之地,如今倒是用上了。
李絮斜了眼假装看书的小屁孩,轻笑一声,走过去把草编猫儿往他眼前一放。
“喏,给你玩吧。”
魏鲤纠结了很短的一瞬间,就屈服在猫儿的“美色”下。
唉,虽然表姐以前对他不好,可小猫咪又有什么错呢?
尤其是,这只麦秆编的猫儿做工精细,线条流畅,并不比他跟爹娘去逛集市时看到的同类小玩意差,还比那些多了点软糯糯的可爱感,瞧着就叫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