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因病不能临朝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朝廷中引发了巨大的混乱。
以张柬之等为首的李唐旧臣,希望武则天将天下提前还给李唐,力主太子摄政;而以武承嗣为首的武姓贵族,则坚决反对,要求武承嗣总揽大权。武姓贵族们果然以武承嗣被刺为由,攻击李唐旧臣,认为这是李唐旧臣为了反武兴唐而刺杀武承嗣,扫清太子当政的障碍;而李唐旧臣们也以太子宫下人被杀,攻讦武姓贵族,说他们欲剪除李姓的血脉,谋害太子,意图不轨。
上阳宫内,只见武承嗣怒道:“我昨晚在府邸遇刺,险些丢了性命,连昨天去我府上做客的王大人都遭了歹人毒手!这一定是你们这些李唐旧臣,希望反武兴唐,扶太子登基,所以才来刺杀我,扫清太子当政的障碍!你们真是歹毒!”
张柬之也毫不退让,振振有词的说道:“太子宫的下人被杀,难道不是你武承嗣做的吗?你们一定是觊觎皇位,意欲谋害太子,结果没有行刺成功吧!”另一名大臣也站出来道:“谁不知道你武承嗣,收受贿赂,卖官弼爵,多次在皇帝面前恶意诽谤太子殿下,其实是为了你自己…”
“你们血口喷人!”武承嗣的怒道。
“你才是无中生有!”张柬之毫不让步。
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大太监胡喜乐大声的劝道:“各位大人!不要再吵了!皇上身体只是偶感风寒,暂时无法临朝理政,皇上让老身通知大家,罢朝十天,等皇上病情好转,立刻临朝理政!”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胡喜乐说的这是假话,但是谁都没有反驳,相互瞪着眼睛,悻悻的离去了。
两派大臣在朝堂上虽然吵得不可开交,可是私下里双方却并不糊涂。
罢朝之后,张柬之立刻秘密联系了驻守京城的大将军李多祚,随时准备勤王,并辅佐太子登基;而武承嗣也派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秘密联系了自己驻守云州的堂弟,梁王武三思,让他时刻准备带兵前往神都,帮助自己夺取皇位。
一时之间,两派人物剑拔弩张,却又暂时归于平静。
这是因为李唐旧臣们生怕再次引起兵乱,生灵涂炭,故而对于动兵十分谨慎,毕竟太子还被皇帝软禁着,旁人难以接近。万一太子有失,他们将失去最后的希望;而武承嗣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自己的姑姑还在宫中,情况并不明了。所以天平两边虽然都放着沉重的砝码,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是谁都清楚,任何一方如果显示出微小的优势,另一方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令两方都不敢行动的原因还有一个:皇上真的疯了吗?如果武则天只是表面装疯,暗中盯着他们的话,任何的不轨,都是自杀的行为!所以谁能进宫见到皇上,又成了两方在这短短十天内努力的重心。可是他们却统统的被总管胡喜乐以皇帝需要安心养病,不见任何人为由挡了出来。这次贪财好利的胡喜乐却像一块石头一样,油盐不进,拒绝了所有的贿赂,令李、武两方都头疼不已。
年关将近了,神都洛阳的人们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巨大的危机,还是喜气洋洋的张罗着过年的年货,等待着这一年中最喜庆时刻的来临。而象征着贞观之治的贞观殿内,武则天一人呆呆的坐在龙床上,她默默的抬头看着精美的皇宫壁画,壁画的内容是太宗皇帝祭天的场景:太宗手扶玉带,正在步入祖先太庙,他就这样器宇轩昂的走在祭天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随着神情极其谦恭的文武百官和威武壮观的军队列阵,而队伍的最后则是跪拜的万民,他们都身着华丽的服饰,显示着大唐的富足和国力的鼎盛!
一直以来,万民敬仰,如众星捧月的太宗皇帝一直是武则天努力的目标。而如今,武则天却是众叛亲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清冷的贞观殿内。张昌宗为了防止任何人接近武则天,派万虎的心腹守住了贞观殿,不许任何人入内,连服侍的宫娥太监都没有留一个,每天只让胡喜乐前去送饭,伺候皇帝的饮食起居。而在没有笼络太医张文仲之前,他们也不敢擅自让张文仲给武则天看病,因为张文仲是大周太医院的权威,如果他检查出任何的问题并泄漏出去,自己的处境将十分危险。如果杀了张文仲,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快的将自己的目的暴露了出来!
“是时候会会这个张文仲了!”张昌宗心道。突然他又想起,昨晚让胡喜乐去召见张文仲议事,之后却因为万虎的到来,竟然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不好,不好!如果胡喜乐贪婪耍滑没有去张文仲那还好,如果去了我却没有见到张文仲,那我的计划就很可能全盘暴露!”想到这里,张昌宗再也坐不住了,大声叫道:“去把胡公公给我找来!”
一盏茶的功夫,胡喜乐从门外信步闲庭的走了进来,瞟了一眼满脸不安的张昌宗,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道张大人唤老身前来有何吩咐啊?”
张昌宗道:“不知胡大人您昨天是否已经通知了张文仲前来我这里商议大事?”
“哎呀!”胡喜乐一拍脑袋,“对不住啊!昨晚老奴我一出门就被御膳房的人叫了去,说是问我宫中御宴的材料采办,御宴是每年皇上除夕宴请大臣们的重要宴会,所以老身一忙就忘记了,还请张大人您恕罪!”
“呵呵,胡公公您公务繁忙,昌宗怎敢怪罪,只是烦请您还要去张文仲那里通报一声,让他晚上来我这里商议咱们的大事!”张昌宗故意将“咱们”说的很重,意思是拉张文仲下水并不是我张昌宗一个人的事情,如果此事不成,你胡喜乐也要受到牵连。
“放心!老身我这就去办!”胡喜乐依然一脸谦恭的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大厅。
黑沉沉的夜幕再次如约笼罩了这座隐藏了无数秘密的皇城,太医张文仲拎着药箱,跟随者一个小太监往张昌宗的府邸走去。张文仲年近不惑,身材略微发福,还留着一缕山羊胡。由于长年在宫中行医,很受皇帝的器重,再加上张文仲性格圆滑,也很得大臣们的青睐。
张文仲不大的眼睛镶嵌在圆圆的脸盘上,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十分和善。他笑眯眯的问前面的小太监道:“这张大人是怎么了?这么急着让卑职来,是不是身体有恙啊?”
小太监回头看了看张文仲一眼,谦恭地说:“张大人他今天确实不舒服,一直说是心口疼,让您赶紧去为他诊断一下!”
“哦!那咱们赶紧走吧!”虽然他走的比较慢,他还是抚了抚头上的汗水,催促小太监道。
“来,让我帮您拎药箱吧!”小太监觉得这个胖御医倒是个很可爱的人,主动说道。
“那就有劳公公您啦!”张文仲倒是不客气,将药箱递到了小太监手里。
转过御花园的小门,一小队巡逻的士兵将他们拦了下来,为首的士兵问道:“最近宫中血案频发,所有可疑人员都要检查!你们是谁,要去哪?”
拎着药箱的小太监十分不满,尖声叫道:“怎么!连我们张御医也不认识了?”
为首的士兵轻蔑的看了这个精瘦的小太监,仿佛看一只在大街上杂耍的猴子一般,拔出佩刀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御医还是总管!除了皇上,任何人都要出示腰牌!否则立刻把你们抓起来!”
“哎呀呀,这位兄弟这是做什么?”张文仲急忙掏出了腰牌,恭敬的递上去,对小太监道:“这位巡逻的兄弟也不容易,大家互相体谅下嘛!”
“这位大人说的才像句人话!”为首的士兵边说边瞥了小太监一眼,那表情分明是说:你根本连个人都算不上!(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太监由于遭受了阉割,所以被人们认为是不完整的人,最忌讳从这个角度揭短,故而小太监十分愤怒。)
“你这个下等的臭士兵说什么?!”作为服侍张昌宗的下人,这个小太监和自己的主子一样跋扈惯了,怎受得了这样的屈辱。他立刻蹦起来想要打为首的士兵,却被士兵们像拎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拎在了半空中,样子十分好笑。
“干什么?!”后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为首的士兵立刻将小太监丢在地上,摔的小太监差点打了个滚。
“万大人!这个小太监不出示腰牌!卑职正在检查!”士兵拱手道。
“这是张昌宗张大人请张文仲御医去治病的!你们好大的胆子!”万虎怒道:“张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得罪了他的人,你们以后还想在这宫里混吗?”
“万大人!我要告诉张大人!你的手下当中羞辱我,这就是对张大人的挑衅!我要让张大人禀明皇上,杀了这个王八蛋!”小太监从地上蹦起来骂道。
“哎呀,小公公您消消气!我万虎亲自向您赔不是啦!”万虎小心的拍着小太监身上的土,谦恭的说道:“我回去一定好好处罚他!给您出气,如何?”
小太监看了看万虎,连卫队长都亲自向自己赔礼,也不能太过了,于是他又掸了掸身上的土道:“既然万队长为你求情,洒家就不追究了!算你们幸运!”然后转过身来对万虎作揖道:“万大人,洒家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您请便!”万虎恭敬的说道。
小太监又回头看了为首的士兵一眼,“哼”了一声,拎起地上的药箱,恭敬的引着张文仲往张昌宗的府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