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卓站在醫館門口，頭頂是祖上傳下來的牌匾，上面寫著三個遒勁的大字：懷仁堂。
老街的鋪面是民國時期的建築格局。
從鋪面門口到街上，中間有一個青石臺階。
張主任就跪在臺階下，把茶盤高高端起，眼睛恰好位於茶盤邊緣的位置，正滿眼希冀的看著陸卓。
風吹著鞭炮煙霧四處瀰漫。
陸卓站在煙霧裡，面無表情的沉思著，乍一看去，隱約似乎有幾分雲中仙人的風骨。
收徒可不能亂收。
中醫這個門業有些特殊，這是個治病救人的行業，要是沒教好徒弟，徒弟一不小心用錯藥了，那可是會鬧出人命的。
在華夏文化中，傳統門業收徒，都得講規矩，這事兒和新東方學廚師，藍翔學挖掘機……完全不一樣。
傳統收徒，甚至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
師傅不僅得教徒弟真本事，還得跟親爹一樣，給徒弟考慮各種人生大事，甚至還得幫徒弟討親娶媳婦……
正因如此，陸卓才陷入了沉思。
按照張主任這端著茶盤跪在地上的架勢，張主任肯定是準備按照傳統拜師學藝。
於是，一旦陸卓收了這個徒弟，根據老陸家祖上傳下來的規矩，要是這個四十多歲的張主任還沒娶媳婦，陸卓除了要教張主任醫術之外，還得替這徒弟去操心娶媳婦的事情。
陸卓自己都沒女朋友呢！
他抬起頭，看了看醫館牌匾上鎏金的懷仁堂三字，對這件事懷著謹慎的態度，千萬不能看走眼，收了個不義之徒回來，敗壞了老陸家千年的門風。
張主任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就像一個等候法官審判的犯人，顯得很緊張。
陸卓還在沉思。
跪著的姿勢很難受，而且張主任還要端著一個沉重的老式茶盤，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胳膊更是痠疼難忍，漸漸開始顫抖起來，卻一直在努力堅持著。
學校裡來的那幾個研究生看不過去了，想走過去扶起張主任。這群研究生都是生長在新時代的社會環境裡，而且學的是現代西醫，受西方思想影響很深，他們對於這種傳統的規矩有一種本能的反感，覺得這就是一場鬧劇。
“別去！”
醫學院的王院長喝止住眾人，朝他們搖了搖頭。
研究生們交流了一下眼神，只得退到老院長身邊，憤憤不平的看著陸卓。
“不就是用金針救了個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剛剛那種突發腦溢血的情況，只要及時送到醫院救治，一樣救得好。”
“這小診所中醫館裡，連個像樣的儀器都沒有，誰知道他是真把病給治好了，還是僅僅只是讓病人醒了過來，一切還得經過科學的診斷才能搞清楚。”
“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們醫學院都得跟著一起張教授出名。到了那時，張教授再去參加國內外那些學術交流會，得遭受多少白眼啊。”
……
幾個研究生小聲嘀咕著。
只有一個叫趙可珂的女生沒有開口。
並不是這個女生被陸卓的醫術完全折服了，無話可說，而是她心裡正在思考著，要怎樣才能把張教授丟掉的面子找回來。
這事絕對不能這麼算了！
可是，趙可珂以前從來沒幹過暗算別人的事，一時半會竟想不出合適的辦法，只得站在一旁乾瞪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暗藏著深深的敵意。
王老院長沒有再和這些研究生說什麼，拿起手機走到不遠處的角落裡，撥出了一個電話。
不久後。
張主任手臂不停的顫抖著，額頭上滿是汗水，卻還在努力的端著茶盤，想穩住茶盤裡的茶杯，不讓茶水倒出來。
譚婆婆湊到陸卓身邊勸了幾句。
街坊們也圍了過來。
大夥兒都說反正懷仁堂需要一個有資歷的醫生坐診，否則醫館就開不下去，不如收了這個張主任。而且，根據這段時間的表現，張主任在懷仁堂裡表現的很好，再根據今天這件事看來，這個張主任的脾氣性格似乎還不錯，是一個很有擔當的人。
這時候，醫學院的王院長收起電話走了過來.
“陸醫生，依我看啊，你就收了他吧。”
這個王院長竟然也開始勸陸卓，也不知剛剛他打電話和人說了些什麼，此刻他看向陸卓的眼神又變得不同了。
“這人可是你們醫學院的特聘教授，王院長難道不怕這事傳出去以後，影響到你們醫學院的聲譽?”陸卓問了一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學中醫是為了繼承和發揚傳統文化的精髓，張教授心甘情願放下教授的身份，來拜陸醫生為師，這正是一個學者應該有的學術態度。陸醫生你放心，根據張教授這幾年的教學成果，在湘雅是有目共睹的，他德才兼備，是一個很難得的人才。”王院長說起話來一套一套，滴水不漏。
“這茶……”
陸卓沉吟片刻，端起茶杯。
張主任滿臉驚喜，只覺得陸卓拿起茶杯的這個動作，就像是如來佛鬆開了壓在孫悟空身上的五指山，頓時渾身上下一陣輕鬆，可手裡的茶盤卻再也端不穩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街坊們趕緊扶住張主任。
張主任卻眼巴巴的看著陸卓，等他繼續往下說。
“這茶，我就不喝了……”
陸卓看了看茶杯，發現張主任已嚇得臉色慘白，於是笑著說道：“你喝了這杯茶，潤潤喉，就去背醫書吧，先從本草綱目背起，等到你把書架上的醫書都背熟了，再跟著我學醫。至於能不能學有所成，祖師爺賞不賞你一口飯吃……這事一要看人品，二要看天賦。”
“弟子張沛，拜見師傅！”
張主任喜不自禁，趕緊推開扶著他的街坊，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祖上千年傳承的招牌，不能砸在我手裡。你叫張沛是吧？現在你先做記名弟子，接下來我會考察你的品行，醫者仁心，人品比醫術更重要，人品過關了，我才會正式收你入門。”
陸卓抬手指著懸在中醫館大門上的牌匾，按照傳統，立下了師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