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珏是得了一个宝了,宋爱卿都束手无策,弟妹竟然治好了朕的昏迷之症,”他压下心底那分失落苦涩,笑着说道。
景珏对此不置一词,究竟是个宝,还是一个麻烦,只有他最清楚。“皇兄好好休息,莫要再费心神了。”
宁雨宣正在说着开窗通风的事情,恰好宋善明走过来,“王妃娘娘,皇上的病是不能见风的,这窗户开不得,”他刚刚看了宁雨宣的施针手法,精妙无比,是他从未见过的,但是皇上不能吹风,宫中御医都是如此认为。
她正准备事后找这位御医询问一下皇上的病情,对方正好过来,倒少了麻烦,“大人认为,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身子虚弱至此?”
宋善明皱着眉,他明明说的是吹风的事情,怎么王妃问起了这个,心中不解,但是也不得不回答,“皇上的病症是从出生就有的,最近几个月咳嗽得厉害,因此老臣与几位同僚认为,这是肺痨。”
既然叫不动宫人,宁雨宣干脆自己动手,先是熄灭了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然后打开镂空梅花窗,“肺痨的确是有呕血咳嗽的症状,但是患肺痨的人,是不会脉搏细弱,舌苔唇色呈黑紫色的,应是青灰色才对。”
宋善明一愣神,不愿意承认宁雨宣的判断,“皇上自幼体弱多病,或是其他病症的影响也说不定。”
窗户都已大开,霎时一缕缕清风吹进寝殿内,凉快舒畅,宋善明没有阻止自己开窗,是心里有些动摇了,“其他病症?大人,刚刚皇上吐出的黑血,难道您还没有看明白吗?”
宋善明愣在原地,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王妃说的是,中毒?”
宁雨宣点头,“大人可以朝着这个方向,重新诊断皇上的病情,”她说完话,便走出了寝殿,在殿外候着。
折腾了许久,此时早已夜深,宫殿屋檐下亮起了盏盏宫灯,随风摇曳婆娑,照出檐下佳人独影。深宫之中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特意领着她,宁雨宣只好等着景珏出来。
景鸿余光一直注视着宁雨宣这边,看到她走了出去,对景珏说道:“阿珏,今日是朕不好,明明是请王妃过来一聚,却没有料到身子竟已差到了这种地步,你今天就回王府代我向王妃道一句歉。”
景珏心下复杂,他现在都还有些吃惊于宁雨宣的医术,但是道歉一事,他没有办法照做,“何必道歉,皇兄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屈身于冯国女子。”
景鸿知道他这个弟弟对冯国的事情还是有心结,“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寻了机会,再请她进宫吧。”
景珏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灯下的宁雨宣,她背对着他,身子有些单薄,青丝绾成髻,那个背景,与他脑海深处的那个身影,竟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了一起。
直到宁雨宣转身过来,依旧是那副样貌,但一双剪水秋瞳寂然无声,眼底都是疏离防备,他才恍然如梦中惊醒,眼前这个人,不是她。
宁雨宣自然不知道景珏心中将她当成另一个人,她双腿因为站得久了,有一些酸胀,支撑着走到他面前。
“王爷现在是否要回王府?”
景珏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大开的菱窗后,景鸿投来的视线,他知道景鸿想看见什么的场面,心中有所不甘,却也不得不走到宁雨宣的身侧,长臂搂过她的腰身。
只这一下,景珏有些吃惊,手间她的细腰竟然盈盈一握,极其纤细。
宁雨宣被他突然做出的举动吓到,刚想伸手扯开他的手臂,却被景珏的另一只手拉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刚刚你才答应我的,怎么一会的功夫就忘了吗?”
宁雨宣这才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刚刚在那乾西殿所说的事情,她便不再多动,只是温热潮湿的气息吐露在耳畔,那热气仿佛是会传染的一样,不一会儿她娇嫩白皙的耳垂就染上了一层绯红,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好在夜深,宫灯缥缈,景珏看不出她耳垂的变化,拥着她走出景鸿的视线。
景鸿坐在窗边,看到景珏的假意亲近,他清楚自己的皇弟是个什么脾气,刻意这般也只是为了堵他的嘴,但是他的王妃,宁雨宣,何其无辜,从头至尾。
两人到了王府之后,管家和秦风都在府中候着,见他们二人回来,有些吃惊,他们尚不知宫中发生的变故。
管家上前去迎景珏,“王爷怎么回来的这般晚,老奴还以为王爷要带着王妃住在宫里头呢。”
景珏回头瞧了后面的宁雨宣,并不说话,径自走向了自己的长玉阁,秦风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去。
福伯见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不好,一头的雾水,对着宁雨宣道:“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雨宣有些倦意,“福伯不用担心,没有什么事情,”正好楚楚从院子后面走来,“天色已晚,福伯还是早些歇息吧,有楚楚来照顾我就可以了。”
福伯只好应下,宁雨宣带着楚楚回了竹隐轩。
“小姐,我刚刚去前院的时候看见了王爷走过去,似乎有些憔悴,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楚楚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
宁雨宣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稍作歇息,“宫中皇上病重,王爷这几日估计是在宫里照顾皇上。”
她回想着今日景鸿的病症,这次施针,不过是让他吐出卡在心口的那摊毒血罢了,要是想痊愈,还不是那么容易,这毒她是认得的,不是什么罕见的毒,是用千机草提炼的毒汁,难就难在毒性藏在他身体内二十余年,早已深入骨髓。
事关深宫秘辛,楚楚不敢再多言,听说宁雨宣晚饭还没有吃,立即跑去了小厨房,准备给主子做些吃食回来。
长玉阁的书房,秦风向景珏禀告这几日他调查的结果。
“主子,属下已经让冯国的探子连夜将调查的结果送过来,”他将手中的书笺递给景珏。
景珏接了过来,这上面全是宁雨宣的资料,突然冒出来的宁雨珊的胞姐,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信件上面说宁雨宣和宁雨珊是双胞姐妹,生在冯国云城,那时候宁家还只是云城贵族,姐妹俩样貌十分相似,在八年前,两姐妹一同去云城城外的寒清寺上香,结果不小心滚落山崖。
宁家派下人去寻人,结果先找到了姐姐宁雨宣,他们第二天早上,才在山洞里找到了失踪一夜的宁雨珊。
景珏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他将信件放在书架之上,让秦风先下去。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刚刚看的那些内容他全部清楚,没有他想要的内容。
他打开书架上摆放的一只锦盒,拿出里面的蓝色绣花的手帕,帕子是上等的绢丝布料织成的,但是十分旧了,样式也有些过时,只见手帕花纹的右下角,绣着一个“珊”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八年前的那些事情。
那一年他十三岁,他的皇兄也不过才十五的年纪。因为父皇去世的早,且膝下只有他和皇兄两个子嗣,因为皇兄体弱多病的缘故,父皇和母后极其偏爱他,就连皇位也交付于他的手上。
好在景珏自己对皇位并无太大的兴趣,父皇去世后,母后去皇寺修行,皇兄即位,结果当朝丞相竟然想谋朝篡位,一边在朝政上对景鸿施压,一边对最有能力继承皇位的景珏围追堵截。
那年他正好去冯国云城处理事务,没想到丞相的爪牙已经伸到了冯国地界,当天就派人刺杀他,景珏势单力薄,被那一群刺客打落到山山崖下,就在景珏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的时候,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救了他一命。
他当时浑身是伤,那个小女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安置在一个山洞里,为他敷药包扎,包扎所用的的正是女孩随身携带的手帕。她长得精致玲珑,娇俏动人,却对他满身是血的模样眼都不眨。
他昏睡一夜,第二日一早被皇兄派来的人救了回去,但是那个女孩,却至此消失不见。
后来景珏回到景国,一心辅佐景鸿,联合赫连世家与太后江家的势力,扳倒了丞相,过了许久之后才查到,那天救他的人,就是冯国的世家宁家。
与此同时,冯国。
冯子诚因为那日在追捕景珏的时候受伤,皇上气极,将他禁足在自己的府邸中。成亲那日他不管不顾地追了出来,让宁雨珊面子大失,宁家对此也很是气恼。
皇帝出了下流法子,让姐妹二人互相替嫁,结果惹恼了两方,他只好给宁家赐了不少金银珠宝,这才堵住宁家想要讨公道的嘴。
宁雨珊被嬷嬷抬进的皇子府,没有和冯子诚拜堂成亲,这哪里是娶皇妃,明明就是平常人家抬小妾进门才有的礼法,况且冯子诚自回京被禁足之后,一次都没有来见过她,她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将这所有的一切怪在宁雨宣的头上。
全都是宁雨宣的存在,才导致冯子诚心里眼里只有她,在成亲之际,竟然还追了出去。
当初宁雨宣和冯子诚关系极好,两人经常去酒肆茶楼吟诗作画,面对宁雨宣的冯子诚,放下了所有皇族身份的尊贵,如同普通的公子哥儿,对她言听计从,宁雨珊看得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