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四年了,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睡的踏实。
当年金戈铁马,夜间铠甲不脱,长枪不离,很少能睡得这般踏实。
不觉得,又忆起三年前的那个晚秋的午后,她醉酒后在院中那棵芙蓉树上睡下。
那棵树是母亲死的那年,父亲在院中种下的。
自她记事起,就常往树上跑,每每躺在树梢,就似躺在母亲怀里。
也常常是躺在树上,才觉得现世安稳,才久违的有一个安稳的觉。
花落在身上将她惊醒,她望见父亲正顺着梯子爬上来,将手中的微青色披风为她搭上。
他惊扰了她的梦,她也惊扰了他的心。
梯子倾倒,父亲惊慌要摔下去,她忙将他拉住:“阿爹,当心!”
姜锦夏不常回家,族人也不常见,那时猛然望见父亲双鬓的白发,心下万千感慨。
时光易逝,容颜易老。
她常年征战在外,不得归家,夜间闲时常站在树梢遥望明月,念及她那位老父亲,思念死去的母亲。
若非为他们荣华,为姜家富贵,她何须刀口舔血,战场厮杀?而如今……..
以前为国是为家,如今为国是为家!
猛然间惊醒,她下意识喊着:“阿爹!”
只是睁眼时,并未见到什么父亲,而是酷吏正将一件皂色袍子为她盖好。
失落,又是一笑置之。
断绝针已刺,血缘已断,着实不该再牵念了。
低头时望见身上皂色袍子绣着龙纹,一惊,这袍子是……..
龙袍?
“圣上?”
酷吏道:“圣上刚走,让我等不要惊扰将军……..”
听得刚走,姜锦夏顾不得其他,忙抱了龙袍奔去追赶。
牢门没关,夏帝一路而去一路大开。她捂着伤口,顺着台阶往上奔去,裂开的口子将汩汩鲜血滴在地上。
身后的酷吏一边追赶,一边喊着:“将军,您身上有伤……..”
姜锦夏脚力快,早已没了人影。
“将军!慢点儿,等等……..”
直追到出口,她望见了一束光,从塔顶照下来,映在一位花甲年华的老人身上。
此刻老人正扶着一旁的常侍,老态龙钟,三步一停的向上爬着楼梯。
身旁人劝着:“圣上,让奴才去吩咐步辇吧!”
他道着:“无妨!”
圣上为九五之尊,年事又高,日曲塔阴暗潮湿,中年不见天日,他不顾身份尊贵,不辞辛劳,下十八层日曲塔看望……..
“圣上!”
她热泪盈眶,“扑通”跪地,将龙袍托举过头顶,喊着:“罪臣姜锦夏叩见圣上!”
夏帝听得声音,一颤,扭头。
“圣上,是姜将军跟来了。您看……..”常侍向后退去。
塔内光略有些暗,夏帝靠近些,见果真是姜锦夏。此刻她正手举着龙袍跪地叩拜,身上鲜血直流,阴湿在台阶之上。
一时间感慨万千。
初见她的时候,还是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她骑马出战,不过三招便将敌方上将斩于马下,英姿飒爽,而如今……..
刚才狱中,他抚着她身上的伤痕,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姑娘,身上竟有上百道伤疤之多。
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她后背的刀伤,有一尺长。记得曾经他御驾亲征,她为救他替她挡刀,就此后背有了凹陷。
姜锦夏对大夏,对他,忠心耿耿!
若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多好,可惜,是姜公之后,可惜有姜公当年雄姿!也是当年,姜公也曾这般对先帝忠心耿耿!
对她,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有答案了吗?”
那日张常侍传话在她手上写下“国”字之时,对于生死之问,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姜锦夏不能死!
“大夏律例二百五十一条,便是罪臣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