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起起气的胸口不住起伏,但还是努力平息心头的怒火。
如若让沙落落知道,她在生气,不就等于向她承认自己美貌不如她!
她也就比沙落落大两岁,今年十九了。
小时候,看不惯沙落落长得比她精致水灵,铁了心要划花她的脸。
不巧,那年大哥坠江溺死,沙落落吓傻了,就此得了“疯傻”的怪症。
一个傻货,长得再好看,也构不成威胁。
想到这儿,沙起起心里舒坦多了。
她举起象牙扇子,遮着光彩照人的半张脸,蔑笑道:“没看出来呀!傻子今儿有点人样了!”
沙落落无视她的冷嘲热讽。
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来奚落几句,反倒奇怪了。
看准时机,人生如戏。
沙落落只管演戏:“小小,姐姐要嫁啦,姐姐要嫁啦,填房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小妾妾?”
沙小小心领神会,立马道:“不是啊,阿姐,填房是男人正室死了,再续娶一房正妻,才叫填房。不是小妾,阿娘命苦做小妾,我们说什么都不能再做人家的小妾了。”
“不是小妾,那填房好,猪肉大爷好。我要嫁,我要嫁。”
沙落落说完,沙起起脸上的笑容,瞬间顿住了。
沙落落很满意!
她看着沙小小,明眸扑闪扑闪,娇憨地问:“小小,猪肉爷爷是不是长了很多胡子?”
沙小小点头。
沙落落拍手叫好:“太好了!那胡子爷爷要是翘了辫子,姐姐就有好多钱,姐姐要买好多好吃的,还要买好多好看的男人,娶我!娶我!”
“好好好,阿姐,等猪肉大爷寿终正寝,我们就改嫁。有了他的钱,我们还愁嫁不到好人家,到时候找个……”
没等沙小小说完,沙起起已经听不下去。
她怒气冲冲走过来,反手想给姐妹两人一个嘴巴子,却被沙落落撞开了。
沙落落“疯傻”,做点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情理之中,就算把沙起起撞到臭水沟里,也没人觉得她是故意的。
只会说她疯病犯了!
一个疯子,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这是很正常的事!
沙起起不设防被她这么一撞,发懵扑倒在臭水沟旁,嫌恶抬起手,左闻右闻。
一股恶臭味令她胃里翻滚,“呕”地一声。
她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
“还不快扶我起来!”
被丫头扶起来后,沙起起气得淑女形象全无,泼妇一样冲过来想打骂沙落落。
“你个下贱胚子,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
丫头赶紧提醒,“大小姐,今天是四小姐的出嫁日,老爷不希望声张。”
沙起起气得脸红脖子粗。
听到丫头的话,还是收敛了一下,眼睛死瞪着沙落落,活要剥了她似的。
沙落落无辜望着天,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气得她只能骂骂咧咧走了!
“阿姐,还是你厉害!”
沙小小看着狼狈而走的嫡姐,忍俊不禁:“不过我们这样惹恼她,真的好吗?
吉时马上要到了,那个老牛吃嫩草的,很快就要在侧门把你接去他家。”
“放心!”
沙落落心中有数,自然稳坐钓鱼台。
她轻声笑道:“你就等着看吧,沙起起会帮我们解决烦恼的。”
沙起起步履蹒跚蹬着高跟鞋,洗了十遍手,还是觉得发臭难闻。
最后只能委屈巴巴进了段秀盈的房间。
她一屁股坐在意大利镶嵌珍珠母贝沙发上,把在沙落落那里受的气和听到的话,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倒了出来。
“就是这样,阿妈,那个傻子还知道不想做妾……”
段秀盈听完,柳眉一皱,气哼哼道:“她真这么说?”
沙起起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等猪肉大爷死了,拿着他的钱去改嫁。”
“痴人说梦话!”
段秀盈冷笑,“她娘是妾,她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做妾的份儿。你放心,有我在,她翻不出什么浪花。”
“可这两年,阿爸为了竞选万都商会会长,已经逐步将产业发展回北方。
我们马上就要举家北迁回老家,督军府那边的亲事,日子也算敲定下来。我们放她一个人在这边任其发展,我真的不放心。”
沙起起的话,引起段秀盈的高度警惕。
不过在女儿面前,她永远树立着良好的修养,不骄不躁的榜样。
“起起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起起,她只能叫落落吗?”段秀盈问。
沙起起扬起下巴,“我沙起起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充满希望力量,是权利的象征。而她沙落落,只能是日落西山的残阳,永远低人一等。”
“你知道就好!”
段秀盈谆谆教导:“你是要做龙督军府大少奶奶的人,你留过洋,有文化,有涵养,是她沙落落一个大字不识的傻子难以望其项背的。你以后做事要注意着点分寸,知道吗?”
“阿妈说的是,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沙起起想到自己就要是督军府的大少奶奶,立马阴霾全无,眉飞色舞。
紧接着,母女俩人磋商一番……
眼看吉时就要到了!
城北卖猪肉的大爷,来迎亲的马车,已经迫不及待停在沙府侧门,等着迎娶小娇妻。
沙小小急死了!
在庭院不停踱步,来来回回,晃得沙落落头疼。
“阿姐,怎么办?怎么办?大房那边还没有消息,我们只要走出这道侧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箭在弦上,沙落落还是不管沙小小如何着急,都处之泰然躺在藤椅上,沉浸在商道宝典《货殖列传》里,看得津津有味。
淡定地,仿佛出嫁的人不是她。
当沙起起还在国内读小学念四书五经的时候,沙落落早就跟着洋教堂的学生厮混,偷偷识文断字,广交天下朋友。
其中就有像贺兰夫人这样的良师益友,她是嫁给德国商人的华人,曾跟着她先生遍走西方国家开拓商业帝国,精通各国语言,见闻广博。
只不过,她先生死得早,只留下她孤家寡人,老来乡愁难解,故而回到祖国的怀抱,在洋教堂当教习。
沙落落就是在那里和她成了忘年之交。
贺兰夫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旧时代的过去。现在新时代的女性,不仅要琴棋武艺通晓,还要吃喝玩乐社交拿手。
沙落落学她毕生所学,受益匪浅,但绝不盲目崇洋媚外。
只是,她伪装得很好,一直是别人眼中大字不识的傻货,井蛙醯鸡。
“阿姐!你倒是吱个声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沙小小抢下她手里的货殖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