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的这二十多年里,周函清爱上过不少女人,有好几个都在他生命中留下印迹。
但回想过往,最令他念念不忘的,还是最初的那一个。
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还住在家乡?
虽然很想见,但又害怕见。
毕竟岁月催人老,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容颜不再,是一个身体衰败的中年人了,见到后,只会打破心中美好的形象。
然而,现实并不如人愿。
当两人来到家乡西坛镇上,一打听才知道,当年的中学,早被夷为平地,建造道路了,想去也已无处可去。
周函清和老刀,在镇上都已没有亲人,所谓的故乡,早已名存实亡。
最终住进镇上酒店,以游客身份观光。
家乡的变化之大,让他们几乎认不出来,存有的亲切感,降到最低。
周函清本打算逛几天就走——如果没在镇上,遇到了那个人的话。
那天,他在超市买了几双换洗用的袜子,排队等候付款时,听到身后有说话的声音。
话音不大,但在他听来,却如晴天霹雳。
他扭转僵硬的脖颈,看身后那名打电话的中年女子。
虽然和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初恋情人宁小贞。
宁小贞挂断电话后,察觉他的凝视,露出嫌弃的表情,把他当做了无礼的陌生男人。
“宁、宁小贞……”他终于发出哽在喉咙里的声音。
宁小贞这才细细打量他。
花了大概有半分钟,才认出他这个老同学。
她的容貌,并没有想象中变化那么大,但也明显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宛如当年家长会上,他们父母辈的样子。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想跟宁小贞要个联系方式,又怕引起她丈夫的误会。
虽然并不确定,但她的身上,明显散发出已婚妇女的气息。
“苏明。快过来。”宁小贞忽然冲身后招手。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抱着两大袋薯片,从货架之间走出,来到宁小贞身旁。
从女孩出现的那一刻起,周函清的眼中,就再没有别人。
女孩眉目之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宁小贞,眼睛比宁小贞更大,更漂亮。
当她走近时,周函清仿佛回到了当年初见宁小贞的那一刻,心脏强烈搏动。
“这是我女儿苏明。”
宁小贞介绍完,又对女儿说:“快,叫叔叔。”
周函清听到苏明在叫自己叔叔,可还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你、你好。”
苏明的脸色变得难看,催促母亲说:“妈,这个队伍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排吧。”
“人哪多了?都快排到了。”
“那你自己排吧,我先走了。”
苏明把手上薯片放进母亲的手推车,率先从卖场出口走了。
宁小贞埋怨女儿没礼貌。
周函清完全没有介意,他的目光追随苏明,出了卖场潜入人群。
“喂!前面的,你倒是往前走啊!”
直到后面排队的人催促,周函清才回过神,往前补上队伍的空位。
这天,周函清并未向宁小贞索要联系方式,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离开了超市。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年少的自己,和心爱的女孩,一同走在校园。
梦醒后他意识到,梦中的女孩并不是宁小贞,而是苏明。
他感到惭愧,又有些悲哀。
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呢?
本以为自己对宁小贞一往情深,但不过见了一面,梦中的对象,就替换成了她的女儿。
自己真的喜欢宁小贞吗?
或许,喜欢的,只是年少时那段敢爱敢恨的青春岁月?
人生美好的不止是健康的躯体,还有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再次回到那个时代。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很久没出房间,他在做一个决定。
后来,老刀来敲他的门,敲得越来越大声,可能是怕他死在房间里。
刚经历完一场磨难的周函清,挣扎着爬起,去开了门。
看到他后,老刀像被冰冻般僵在门口,“函清,你、你这是……·……”
周函清关上门,又回到床上躺下。
睡袍套在他窄窄的肩膀上,显得更加宽大。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叫我周函清了。”周函清摸着嘴唇上,刚冒出来的黑色绒毛说。
“那叫你什么?还像中学时那样,叫你王杰?”
周函清苦笑着说:“也别叫我外号。我其实没那么像歌星王杰吧!”
他的目光,落到床头柜上那半瓶返春剂上,虚弱地笑了笑说:“你就叫我范淳吧。”
……
看到庙门已关,彭觉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
石头没出来,可能还在犹豫。
彭觉不想再等,掀开桌布,把石头暴露在外。
石头这才爬出,面带歉意,向发现他们的人道歉:“我们……并不是有意打扰你和宁小贞约会的。”
王杰笑出了声。“什么我和宁小贞的约会?这是你和宁小贞的约会!”
看到石头一脸迷惑,彭觉也觉得好笑,对石头说:“那天,王杰在自修室表白宁小贞遭拒,宁小贞说她有喜欢的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是……是谁?”
看着石头的表情,彭觉就觉得来气。
这小子真是虚伪。
“是你!”王杰替他叫出来。
“我?怎么可能?不会的……”石头的惊讶中,包含着一丝喜悦。
彭觉无声地嫉妒着。
其实,在食堂那次就该想到,宁小贞会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其实是在偷看石头。
据王杰说,宁小贞之所以喜欢石头,是因为她有一次在食堂排队买饭时,忘带饭票,石头放弃排队,走出来借了她饭票。
她喜欢石头的热心善良。
彭觉知道后想骂人,这算什么?
纯粹是那小子的狗屎运罢了!
“她说她喜欢的是你!还要我给你传纸条,约你在这里见面!”
那边,王杰还在忿忿不平地说着。
石头讶异地看向彭觉:“难道是那张纸条?”
“没错。左上角你的名字‘晁磊’被我掐掉了,我把纸条撕碎后重新拼过,下午2点我改成了上午11点,写在碎纸片上替换掉了。但是不管怎样,纸条我给你看了不是吗?”
可能是信息量太大,石头一时无法全部接纳,愣在那里,“那……那你们提前让我上山想干嘛?”
“干嘛?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彭觉一拳将石头打倒在地,“当然是要教训你一顿了!”
王杰也上来又踢又踹。
他想不通,为什么宁小贞会喜欢一个懦弱、虚伪、丑陋的人。
彭觉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两人组成了失恋阵线联盟。
实施计划前,他试探了好几次。
如果石头不喜欢宁小贞的话,那就皆大欢喜。
但结果他承认了,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一顿拳打脚踢后,嘴角淌血的石头,躺在地上喘息,外套上满是尘土和脚印。
两人也累了,停下来休息。
他们商量起接下来怎么办。
把人丢在这里的话,宁小贞上来还是会看到,会更心疼他。
彭觉很快有了主意,“那就让他没脸见宁小贞!”
说完,他开始扒石头的衣服。
石头抵抗着捂紧棉衣,但终究还是被他们扒个精光,连内·裤也没剩下。
看着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蜷缩的情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
彭觉一惊,趴到庙门上,通过门缝往外看。
门外是一对中年男女。
“这门怎么会关上的?里面有人吧?开门!”男人执着地敲打门板。
地上被殴打凌辱的石头,是不能被人看到的,但如果男人一直敲的话,只能放他进来。
彭觉扫视室内后,把无力动弹的石头,拖到供桌下。
放下桌布盖好,衣服踢到角落。
都准备好以后,敲门声却停了。
从门缝里看到,一男一女已经离开。
彭觉松了口气,如果放人进来后,石头不顾羞耻,出声求救,也很麻烦。
打算把石头拖出来再羞辱一顿,但是拉起桌布,却惊讶地发现人没了。
庙门是关着的,石头不可能逃走。
最后,王杰在神龛底座下的空隙里,找到了从供桌下爬进去的石头。
赤身果体的石头,横在缝隙的最深处,贴着冰冷的地面,瑟瑟发抖。
如此狭窄的空隙,不知道他是怎么爬进去的,可能是出于求生本能。
空隙的深度比想象的要大,彭觉的手伸到最里面,还是够不到人。
两人一时束手无策。
王杰忽然打开庙门出去,用铁桶打了一桶水回来,往空隙底下泼进去。
彭觉也跟着去打水来泼,笑着对躲起来的石头说:“你出不出来?不出来冻死你!”
天寒地冻,从空隙里流出的水,很快结冰。
石头还没有爬出来。
彭觉继续泼。
泼到第五桶水时,王杰制止了彭觉,他用蜡烛查看底下,还找来树枝去戳。
最后,他脸色惨白地告诉彭觉,人好像死了。
彭觉没想到,一个人这么容易就会死。
树枝戳上石头的身体,感觉已经僵硬了。
他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在庙里团团转。
王杰提议赶紧离开,但彭觉想起,两人上山时,曾被人目击。
王杰眼珠转动,“还有一个办法。我和他的身材差不多,我穿上他的外套,戴上口罩,下山坐公交车,故意做点什么引起司机乘客的注意,然后找一站下去。”
“这样执法者调查起来,会以为石头下山离开了,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这个办法可行!”
“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王杰一边穿石头的衣服一边说。
“不要让等会来的宁小贞,看出这里发生过什么。尸体越晚被发现,对我们越有利。”
“但是……迟早会被人发现吧?尸体会发臭啊。”
“那就往庙里丢一些发臭的死猫死狗什么的,还可以挂上染血的白绫,最好把人吓得不敢来。”
“好!你这样有主意的朋友,我喜欢!”
有了对策后,彭觉的心情好了很多,几乎忘了刚才害死了一个人。
装扮过的王杰,很快消失于庙门外,背影看上去和石头很像。
……
苏明完全不了解母亲读书时的陈年旧事,听完彭觉的叙述,只感到震惊。
那两个人,竟然只是因为嫉妒母亲喜欢上了别人,就把那个男生骗上山,施虐致死。
“所以……晃磊是被你们活活泼水冻死的?”
宁小贞的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当时我们是这样以为的,现在看来并不是。刚才你女儿翻出底座上的木板,上面有写我和周函清的名字,说明泼水时,石头并没有死。”
“不过,他为什么不爬出来呢?出来不就没事了。其实他的死,跟我们没关系吧!”
“他卡在里面了爬不出来!”
看到过头骨实际状况的苏明,气愤地叫起来,“你们对他泼了水,更进一步把他冻住出不来了!就是你们害死了他!”
“哦,是这么回事啊。”
彭觉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既然都知道了,你们娘俩今天,是不可能出这个门了。”
他把手中的枪挺了挺。
“不要!”
一直沉默无声的范淳,此时挺身而出,挡在彭觉枪口前。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那是之前的事了!谁让她胆子那么大?我把死狗挂那儿没吓住她,你也没拉住她,最后还是发现了我没能搬走的骷髅头!现在什么都晚了!”
“不杀她们也没事!案件已经过了20年追诉时效,我们不会有事的!”
“你是不是傻?我们最近又犯了案,不能被执法者调查的!你闪开!”
苏明此时看出,他们是认识的,而且还是同伙。
不太明白这一老一少之间的关系,但范淳想守护她们是真心的。
彭觉抬起胳膊,想把范淳推开。
范淳并不退后,两人扭打在一起,争夺那把枪。
年轻的范淳,渐渐占了优势。
他把彭觉推到墙边,枪眼看要被他夺走。
就在这时,范淳的手上突然放松。
彭觉一下子扭转劣势,将范淳推倒在地,用枪指着他,“为了女人,反过来对付我?是不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