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昨日里去庄子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几人在等的间隙,元蓓又问道。
“三姐姐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还能帮着管事。”元梧始终看不惯元蓁,身上总带有高人一等的气势,时刻都在端着。回府没多久,却让祖母对她刮目相看,轻易就夺了那些倾注在她们身上的目光。
元蓁示意丫鬟给她们续茶,笑道:“冬日庄子上都是光秃秃一片,灰茫茫的我瞧着挺无趣,对了一日的账,眼睛都累得慌,然后便赶回府,全然没闲暇玩儿。”
元梧撇了下嘴,显然是不相信元蓁的话,认为她在敷衍她们。
“我怎么听说好些别的府上冬夏都喜欢到庄子上住段时日?”彭氏在京中没有庄子,老夫人上了年纪,如今除了必要的邀约和宴席,轻易不爱出府,是以元梧一行还从未到庄子上去过,住下就更是没有的事了。
元蓁喝了口温温的花茶,耐心给她说来,道:“那应是别的府上有好位置的庄子吧,譬如秋凉山那边的庄子,夏日过去住的话甚是凉爽,北苕山有温泉脉,那里在冬日过去泡温泉便是极为舒适的。”其后又说了好几处京郊的庄子适宜用来做什么。
姐妹几人对元蓁的侃侃而谈皆不由入了神听着,元妊却依然面色冷淡,冷不丁地插话问道:“三姐姐离京六年,知道得倒是比我们一直待在京里的还要清楚。”
元妊那么一问,其他几人也都反应了过来,都看着她,“对呀,三妹妹/三姐姐如何知道的如此详尽?”
元蓁说到熟悉的不自觉便多说了点,却没想到元妊会这么想,心下有些惊疑,六妹妹……当真只有十岁吗?感觉竟这般敏锐。
她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着之前想置办庄子,是以特意打听过,只是在姐妹们面前却不能这么说。
收起那丝不解,她微微笑道:“回京路上整日坐在马车里,便让大哥哥给我说了些京城的事。怎么?这是很难知道的事吗,哥哥说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元蓁微微有些不解地望向她们,元妊略带深思地看了眼她,便扭头不语,其他三人都有些讪然,说起其他的岔了过去。
说着话的空档,葡觅亲自抱着两匹贡缎回来了,朝众人行礼后便将贡缎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元蓓和元梧率先快步上前围在了桌前。
“果然不愧是贡品啊,这手感,比我们常穿的绸缎还要丝滑。”元蓓眼里的喜欢在见到贡缎的那一刹那已漫溢而出,手上已忍不住抚摸了上去,嘴上不住地夸道。
良穗在一旁瞧得心惊肉跳,眉头紧皱,大姑娘方才还用手捏过点心,如今竟然上手直接去摸贡缎。
元梧也是瞧着两眼精亮,赞道:“色泽好鲜亮,做出来的衣裳定很好看。”她也想有一件贡缎做的衣裳。
元蓁刚见到贡缎时也有些惊艳于它的质感,柔顺细腻,丝滑软和,触手温凉,且竟不会起皱,难怪得元老夫人不轻易赏赐给他人。
“别人一生都难有一件贡缎做的衣裳,三妹妹真让人羡慕啊。”元蓓说着,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匹水蓝色的贡缎。
元拂虽也好奇望向桌前,过去却也挤不进去,因此依旧坐着,元妊也是,到底是因为年岁小吗?听着元蓓和元梧不住口的夸赞,忍不住也望向她们那边。
“三姐姐不过去看着吗?大姐姐手上可还端着热茶。”元妊淡淡看了眼悠闲坐在那儿的元蓁。
“六妹妹何以会这般说?”
元妊却只是睨了她一眼,道:“没什么。”
异变却就在此时发生,元蓁只听到一声惊叫伴随着瓷器落地的碎裂声,望过去时元蓓和元梧已站离在放贡缎的桌子两步远。
而面上一匹粉色贡缎上,赫然一片茶水。
“元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元梧指着元蓓就开始指责。
元蓓也慌张反驳道:“分明是你撞的我!若不是你撞我我会不小心打翻杯子吗?”
“你血口喷人!是你自己凑过来的!”
“四妹妹,说这话你不亏心吗?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祖母怪罪下来岂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我怎么知道你,你一向见不得人有好东西,也是你找我们来大房的。”
“我不跟你说!三妹妹,你说,你到底信谁?”元蓓委委屈屈一副说不过元梧的样子,美艳的脸庞欲泣不泣,宛若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场面突然就闹哄哄了起来。
这话问元蓁,她又如何能知晓,且这种事是她相信谁就能解决的问题吗?当时真实的情形是如何,恐怕只有她们二人知晓,许是两人都有责任,许是一人的原因却拉了另一人作陪,谁又知道呢。
谁也不想就担下过错。
元拂被这突变吓得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下一刻就会无端牵扯上自己,元妊瞧着元蓁仅是细眉微蹙,却丝毫不见着急紧张的模样,有些疑惑,下意识再次望向那两匹贡缎,仔细看了一会,突地面色一凝!
元蓁瞧着这境况,心中暗暗叹息,道:“大姐姐和四妹妹莫吵了,贡缎脏了抹一下就好了,免得伤了姐妹和气。”说着便吩咐良穗去拿干净的布巾。
其他人听了皆不由震惊!
抹一下?
贡缎脏了是只用布擦一下就行的吗!?
元蓓直愣愣地望着元蓁,“三妹妹,缎面沾了茶渍岂是能抹得掉。”
虽然贡缎比之绸缎面料要更好,更滑顺,但始终是缎面,沾了茶渍就毁了,擦掉的话,茶渍岂不是会沾染得更大。
“三姐姐在贡缎面上裹了一层油布吧。”元妊突地出声道。
“什么!”
没有理会几人的惊诧,元蓁大方承认,点头道:“是的,是以大姐姐和四妹妹不要争吵了,贡缎没事。”
元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为……为什么会裹上油布?”
裹上了油布,那她们先前抚摸的是什么。她又望了眼那两匹贡缎,良穗已抹干净了茶渍,那上面的确干干净净!
一点茶渍也没有沾上!
“天冷,便裹上了。”元蓁淡淡抬眸道:“怎么贡缎没事大姐姐好像不怎么高兴。”
元蓓面上瞬时闪过慌乱,忙摆手笑道:“哪有的事,我只是没想到布匹也能裹油布存着。”
元蓁示意葡觅将两匹贡缎拿下去,淡声道:“只是短时间地裹上,并无碍。”
元梧先前跟她说的话还有这段日子与她们的相处,让她不得不小心处事,若是其他布匹,毁了也就毁了,可以再买。
可是,那是老夫人特意让崔嬷嬷送过来的贡缎,若是在她这里出了问题,即便不是她的过错,尚来高要求的老夫人心里也不会乐意。
元蓓和元梧面色都有些难看,说是短时间的裹上,其实是在防范她们吧,一开始就在防范着她们!
“相信祖母也不会乐意见我们闹到她跟前去。此事便就此打住吧,桃夭院也不会有人传出去。”元蓁缓慢一一瞧过几人,算是将这事定了下来。
几人告辞临走时,元妊深深看了眼淡然自若的元蓁。
今日真是丢尽了脸面,她就不该跟来。
送走了几人,元蓁松了口气。
回到二房的元蓓和元梧却再次吵了起来,元妊在旁冷冷地插话道:“她说了,那事到此为止,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非要传到老夫人那里才甘心?”
两人瞬间噤声。
在桃夭院时,元梧刚开始是羡慕,但越看那两匹贡缎她就越有些不忿,她并不比元蓁差,她不过是比她会投生而已,却一回来就得到了元老夫人的重视,得到了她们怎么也要不来的贡缎。
但她当时还并没有想对贡缎做什么的想法,却突然见到元蓓朝她靠近的身影,元蓓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但她却没有避开,顺势借了元蓓见不得人的手段损毁贡缎。
她不知道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她明知道元蓓的小伎俩却没有避开,却是事实。
是以过后争执起来时,她的底气并不足。
元蓓轻哼了一声:“没想到她那么小心,若不是谁在之前提醒过她,她会做好了准备?”指的便是之前在老夫人院子前元梧在元蓁面前说她的那番话。
“我说的话,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分明便是你总是心心念念着贡缎,才让她警觉起来!”元梧气不过,又呛了回去。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元妊轻蔑不耐地扫了两人一眼,甩袖而去。
元蓁,不能小看了她!只有这两个笨蛋才会完全没有商量计划便采取行动,无端让她有所察觉。
……
逸园里,二房这边的争吵没多久便传到了老夫人耳里,老夫人掌管奉恩公府几十年,自有她获取消息的途径。
崔嬷嬷正细细地禀报着二房三个姑娘吵嘴的动静。
直到禀报完,老夫人依旧面沉如晦,闭目不语,但伺候在身边多年的崔嬷嬷还是从老夫人手上紧攥佛串的动作看出了老夫人非常生气,她不自觉更加放轻了呼吸。
整整一炷香后,老夫人才深吸了口气睁开眼,怒气都积在了依旧威严的双眸深处。
“放任彭氏,是我错了吗?把几个孩子养的,也跟她似的小家子气!”
崔嬷嬷哪里敢搭话,只垂着头不语,心里却再一次佩服老夫人的谋算,二房几个姑娘那样又岂是一两天的事,从送贡缎开始,老夫人便预料到了这一天吧。只是没想到二房几个姑娘这么沉不住气,三姑娘已是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大姑娘和四姑娘却还要吵嚷出来。
“所幸还有几个孩子是好的。”
可不是吗?几个姑娘老夫人会放任,几个少爷却绝不会任他们长歪,身边都费心安排了人看着。
“蓁姐儿处理得很好,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老夫人这是要当作不知情了,崔嬷嬷面色更加恭敬,只点头轻声附和。
……
晚间,良穗伺候着元蓁泡澡,葡觅则在给她清洗秀发。
即便是冬日,元蓁也定是每日里都要泡澡,隔天就要洗发,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姑娘也真是的,大姑娘她们今日也太无礼了,姑娘就不应该轻易饶过她们。”良穗想着还是有些气不过,说着又有点委屈道:“姑娘既有应对之策也不告诉我,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葡觅轻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道:“若是事前告诉你,你能藏得住心思吗?”
泡在温热的水里,身心都能好好地放松下来,这是元蓁喜欢每日泡澡的原因。她轻笑着淡声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对策,只是那么提过一次,今日姐妹们突然过来,我也没想到,幸好葡觅机灵。”顿了下,又道:“都是一府的姐妹,且最后贡缎也没有弄脏,这次便罢了。”
葡觅察觉到元蓁情绪有些低落,示意良穗不要再说。转而说起了五日后的宴席,道:“那日几位表姑娘定也会过来,姑娘可以好好玩一下了。”
元蓁平静的面容终于露了点笑容,但一想到那日长公主也会带着㛝郡主过来,又有些泄气,“那日若是㛝郡主不来,我还能玩。”
㛝郡主若是过来,她就要成看孩子的了。
葡觅想想也是。
果然想让姑娘开心起来这种事她不适合吗?她用眼神示意往日最能逗姑娘高兴的良穗接过重任。
良穗转着圆圆的大眼想了想,道:“奴婢今日听到二门处的几个小姐妹说起一件事。”
这么说就是想让元蓁问下去了。
她笑笑,配合地问道:“是何事?”
“是楚将军……”只良穗还没说完就被元蓁举起的湿漉漉的小手阻止了,不感兴趣地道:“若是说的这个人的事就罢了。”
良穗心直口快道:“姑娘好似特别……排斥楚将军的感觉。”本想说不喜欢,但又觉得不是很合适,出口时便改成了排斥,但姑娘不是那样任性的人,说排斥又好像不对。
元蓁问道:“你们见我爹爹和哥哥虽欣赏他,但回京后有跟他过多接触吗?”
葡觅和良穗对视同想了下,最后只得摇头道:“没有。”
“那不就是了。”
就是什么?葡觅两人不懂,但见元蓁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一心伺候元蓁洗漱。
而元蓁不尽的话是,元勊和元理韫虽欣赏楚巽,元勊也想让元理韫多跟他接触,但这一切都在楚巽任金吾卫左副统领之后不得不改变初衷,如果只是楚巽的身份,只要把握好来往的分寸,并没有什么,但皇上却封了他为金吾卫左副统领,毫无疑问是想让他接任下一任金吾卫统领之职,拱卫皇城安危。
这么一个重要且手握重权的位子。
皇上渐渐年迈,几位皇子都有心思,奉恩公府、元勊所处的位子,没想过能置身事外,但却不想早早站位,楚巽此人心思深沉,如今尚且看不出他对此作何想法,他们不能贸然接触太深。是以顾氏即便不好明着上长公主府送上谢礼,但还可以借着二顾氏的名义到楚国公府拜访进而与长公主见面亲自谢过楚巽的一路护送,最后却只是安排由元理韫出面私下里谢过楚巽就好。
而她因没有办法不得不应下㛝郡主来玩的事,一来三个孩子还小,等再过上一两年,男女七岁不同席,自然也就断了,二来这只是内宅女眷的往来,她们注意着些,别人倒也不能置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