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渊和楚格离开时,顺带把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带了离开。
元蓓和元梧就有些无趣,元枚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倒是元妊很是乐于和楚锦妍说话。
丫鬟很快拿了花样子过来,花样子是一簇一簇的紫丁香,有待开的花苞有繁妍的花瓣,错落有致地团在一角院墙上。
楚锦妍眼里闪过惊艳,道:“想不到妊妹妹年岁虽小,画功却如此了得,布景很是别致新颖。”
顾斯芙也被花样子吸引了目光,问道:“妊妹妹要做成什么。”
元枚女红也是很不错的,瞧着这幅精巧的花样子,也目露欣赏喜爱。
顾斯礼不是很感兴趣,仍在椅子上坐着,元蓁说了这么会话,也有些倦,便也陪她坐着。况且她的女红不怎么好,也搭不上话。两人便在一旁小声说话。
元妊笑道:“原意是想做了团扇。”
楚锦妍试想了下,蓦地拍手称赞道:“妙哉!就做了团扇合适,定会很好看。”
顾斯芙、元枚也是直点头。
元蓓见她们说得兴起,不甘寂寞,也凑了过去,一见之下也有些惊艳,道:“六妹妹何时竟有了这般的巧思。”
元梧跟过去瞧了一眼,却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我道你这几日关在房里忙活什么呢,原是在画这幅花样子。”
她还以为她是在房里抄经书。
元妊没有搭理她,只是蹙了眉,瞧着花样子甚是苦恼道:“只是还未想好如何配色,总觉得拿不定主意。”
楚锦妍、顾斯芙和元枚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皆在帮着想点子,元蓓和元梧顿时有些讪然。
顾斯礼干脆坐到了榻上紧挨着元蓁,两人盘着腿在榻上轻声说话。
“想不到你这六妹妹还挺有意思的。”
元蓁看了眼元妊,点头认同。
“不过是个花样子,我打赌十两银子,她定是早就想好了如何配色,却在这里也不知道借机想接近谁。”
元蓁意外瞧了她一眼,道:“我不跟你赌,无端就要输十两银子,我又不傻。”
“……太过聪明真不可爱。”捏脸没了肉,顾斯礼改为了捏手。
元蓁弯了眸子笑。本来就是,她就算女红不如她们也知道,哪个会在画花样子前不想好配色?元妊自己也说了,拿不定主意,这不就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的意思吗?花样子只是她打开跟楚锦妍和顾斯芙来往的桥梁,待她们提了想法,她再说出自己早就定好的配色,又是一番惊艳全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构思,他人总不能很准确地理解设计者一开始画这幅花样子时的初衷。
楚锦妍和顾斯芙平日里兴许会注意到这些,但她们如今神思却被那幅精巧别致的花样子吸引。
果然,众人都提了一些想法后,元妊自己又含糊着说了一个,又是一阵拍手称赞,几人又开始讨论起了用何种针法来绣为宜。
元蓓和元梧到底说不上话,干脆到了一旁自顾喝茶吃点心。
“你身体还行吗?要不要回房里躺着?”顾斯礼有些担心病还未痊愈的元蓁。
元蓁摇摇头,笑道:“无碍的,在房里不也是坐在床上看话本子。”
顾斯礼白了她一眼,“看再多话本子也还是那么迟钝,脸都不会红一下的人。”
元蓁抿了唇笑,不搭她这茬,说道:“我倒是没想到芙姐姐原来除了看书还喜欢女红。”
“二婶母压着学的,初始还不愿意,后来是觉得做女红时心境也很容易静下来,才喜欢上,她就是喜欢这些安静的活儿。”
“我转过年也要专心做绣活了。”顾斯礼突地又道,语气有些幽幽的。
元蓁愣了下,转瞬却反应了过来,“礼姐姐的亲事定下了?江川伯世子?”那位有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男子。
顾斯礼点头,脸上却并无笑意,道:“他家已过了纳吉礼,说是会在年前行了纳征礼。”
纳吉,也就是男方对过了生辰八字后满意,往女方府里送上礼物和定亲书,以示有结亲意愿,要行纳征礼,也就是镇安侯府同意了这门亲事,年前会下聘了。
但元蓁瞧着,顾斯礼似乎并无待嫁女子的娇羞喜悦。先前大家在一处说笑时还瞧不出来……
元蓁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她,口吻没了说笑时的随性,认真道:“礼姐姐可不能钻了牛角尖,能不能过得好还是要尽力去试过才知道。”
顾斯礼怔愣了下,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抬手捏着她小巧可人的下颌微微晃了晃,道:“我还用你教,放心吧,我晓得。”
顾斯礼是个成熟稳重,顾全大局的,她既这么说,就是能想得通,元蓁就放心了。
“咱们不说这个了。”顾斯礼转而却又笑问道:“你觉得你六妹妹意在谁?”
变得可真快。
元蓁无奈瞧她一眼。
顾斯礼耸耸肩,道:“闲着也是闲着嘛。”
元蓁目光在楚锦妍和顾斯芙身上转了转,仔细分析了下,然而……得出的结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顾斯礼笑道:“不如我们一同说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楚将军!”
不止她一人这么认为。
元蓁看了眼在与楚锦妍、顾斯芙谈笑自若的元妊,有些无言。
不能吧,元妊过了年也才十一岁,那人如果她没记错,年后便是十九了。嗯……元妊是生得不错,但出身上却有些不够,虽出身奉恩公府,但却是二房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别家考虑她还不如考虑元拂,元拂虽是庶女,却是正经的公爷之女,且若元老夫人逝去,奉恩公府一分家,二叔只任了个闲职,她的身份……
咦?元蓁突然想到那个人的强势,是上位者特有的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若是元妊能入了他的眼,倒也不是不可能嫁予他,等个三两年也不是很长时间,女子十四岁便出嫁的大有人在。
“你家六妹妹,心挺大啊。”顾斯礼淡淡道。
元蓁倒是没什么感觉,只道:“我们又如何能阻了别人想嫁得好的心思,且她花点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家里祖母相信也乐见。”再者,她没想着嫁给哪位皇子已是很好了。
顾斯礼沉默了一下,还是坚持己见,道:“但我就是觉着你家六妹妹配不上那位铮铮傲骨的楚将军。”
元蓁无语地瞧着她,道:“你们是不是把他想的太过想当然的好了,说到底也就是个到了年纪该娶妻的普通男儿,照你这么说,谁还能配得上?他该不会要等着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吧?”
“……”什么叫做到了年纪该娶妻?怎么到了她嘴里,年轻有为的楚将军像是娶不着媳妇的异类大龄男子?
“还是要以品行为重,若是能选,我想嫁个一心一意对我的。”这还是元蓁第一次说了自己的想法。
顾斯礼叹气,她都尚且由不得自己,元蓁公府嫡女的身份又如何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哪个闺中女儿出阁前没有自己的愿想,出阁后,却由不得自己。
……
此时,金碧巍峨的皇宫内,金吾卫的值班室里,被元蓁和顾斯礼两人议论着的楚巽,眉头正蹙得能夹死蚂蚁,吓得身边的亲卫和金吾卫里的侍卫们个个夹紧了尾巴站得笔直。
金吾卫统领年已五十有四,得知皇上册封了生擒蛮夷四皇子的楚巽为左统领,倒是看得开,几乎将卫所里的事务都交给了楚巽,楚巽在卫所观察了几日,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要紧,然后就给卫所里的侍卫定了一套训练方法,这段日子,他们被操练得苦不堪言,如今一个个见着楚巽皱眉头,总有种大难又要临头的感觉。
只是这次,他们显然感觉错了。
楚巽这会鼻子痒得正难受,却又得极力忍着,面色能好的了才是怪事。
须臾,亲卫朱辉快步从门外进了来禀告道:“将军,柱国侯世子和宁小伯爷来了。”
楚巽头也没抬,淡声问道:“他们来做什么?”一副不欢迎的样子。
“怎么?我们还不能来了?”楚巽话音落下,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楚巽抬眸看去,宁辞戍和柱国侯世子邵颂人已进了来。他无奈地捏了捏挺直的鼻梁,道:“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邵颂自来熟地在楚巽桌前的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斜睨着他道:“自然是没有我们左统领大人那么忙的,忙得三番四次推了我们的邀约。”
宁辞戍也在一旁搭腔,笑道:“若不是我厚颜问奉恩公夫人拿了宴帖,只怕都还见不着他的面。”
他们三人是儿时玩伴,彼此之间很是熟悉,说话便较为随意。
楚巽放下手中的章折,起身叹气道:“走吧,在哪儿?”
他们这是亲自逮他来了。
邵颂这才“啪”的一拍大腿,心满意足站了起来,道:“这才是嘛,走走走!”说着就想将手搭上楚巽的肩,却被他一记冷眼瞪了下来。
三人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樽飨楼,邵颂早已订好了包间,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楚巽却让人撤了酒,上茶。
“你也太没意思了,找你出来就是喝酒的。”邵颂抗议。
楚巽只道:“近日喝了太多,不宜再喝。”他已推了很多宴请,却仍有许多推不掉。
宁辞戍见他确没兴致喝酒,便笑道:“索性也是好久没喝姻姻姑娘泡的茶了,便使人唤她过来,也让我们英勇的楚将军尝尝京中第一艺伶的手艺。”说着便示意了身边的随从去安排。
姻姻姑娘是樽飨楼里的头牌姑娘,茶艺甚是得人喜爱,但并不是每个到樽飨楼里的客人都能点她的名。
宁辞戍和邵颂是这里的常客,凭他们的身份自是能点她的名。
“罢了,那今日便喝茶吧。”两人都说喝茶,他一人喝酒也没意思。
不多时,一袭黄纱曳地绉华裙的姻姻姑娘便踏着莲步走了进来,顿时屋内的三人皆闻到了一股馥郁却又清甜的芳香,女子笑颜如花,身姿纤细,容貌秀雅,并不给人以风尘之感,不知她身份的人甚至会错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姻姻见过三位公子。”美人儿盈盈一礼,就连声音也如黄莺出谷般动听,让人仅听着便身心舒畅。
宁辞戍抬了手虚扶,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扬起了醉人的笑,柔声道:“姻姻姑娘不必多礼,好久没喝姻姻姑娘泡的茶了,今日楚将军难得来一趟,姻姻姑娘可勿要藏私才是。”
姻姻描画精致的眉眼柔情万般地望了过去,她早就注意到了今日宁小伯爷身边的这位气势不凡的男子。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近日城中广为传扬的楚将军,姻姻久仰大名。”美人好看的眸子里一闪而过赞叹。
楚巽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只淡淡点头。
宁辞戍笑着请了姻姻到一旁的茶座间落座泡茶。
瞧着楚巽的冷待,精致的眉眼盈盈浮上些许失望,但姻姻也是应对惯了各家少爷,只瞬间便隐下了自己的小心思,笑道:“世子今日点的是茶中圣品的冻顶乌龙,那姻姻便为三位公子分茶如何?”
“姻姻姑娘请便。”
姻姻便浅浅行了一礼,莲步款款走至茶桌前。三人只见袅娜美人提壶注水,手法独特,待水满七分时压腕注水,水满后提腕令水壶壶流回旋断水,而后淋壶、高冲、点茶,最后分茶,手法优美,姿态柔软,犹如舞动般的曼妙,包间里瞬时弥漫着茶的芬芳,沁脾怡人。
宁辞戍不吝赞道:“不管多少次看姻姻姑娘泡茶,都是一种享受。”
“小伯爷谬赞。”姻姻亲手捧了上好的紫砂茶盏,莲步轻移至楚巽身旁奉上,盈盈一笑道:“将军请用茶。”
楚巽看了下,并没有接过,只下颌轻点了下桌面,道:“放下吧。”
姻姻还未曾见过这样疏离她的客人,微微咬唇,但她能坐上头牌的位子,自是能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依言将茶盏轻轻放在了桌上,又亲手为宁辞戍和邵颂奉上茶盏,也一样放在桌上,然后便识趣地告退,适才已泡好了壶茶水,接下来几人自会自斟自饮。
待包间的门阖上,宁辞戍才挑眉瞥向某个一脸冷峻神色的人,笑道:“当真是不解风情啊,瞧着人姑娘那委屈的小样儿,我都要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