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骁哥儿和学哥儿两人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下晌时被元勊和顾氏重重训了一顿的缘故。元勊、顾氏则正与元理韫边说话边等着女儿过来用膳,正奇怪着一向会提早过来的女儿这会还没到,犹豫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就见麦望急匆匆奔了进来。
听到禀报,得知元蓁竟从下晌直睡到了当下,人事不省,众人都忙往桃夭院赶去。
待众人匆忙赶到桃夭院时,小陈嬷嬷正换下元蓁额上浸了凉水的布巾,见着顾氏想要行礼,顾氏忙摆了摆手,快步坐到了床前,问道:“蓁儿如何了?”
“怎么喊也没醒来。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姑娘。”小陈嬷嬷忙跪下请罪。
“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府医呢?怎么还没到?”桃夭院如今是元蓁在打理,顾氏尽管这会担心女儿,也不会无故迁怒。
接过布巾覆在面色苍白的女儿额上,看着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女儿,顾氏心里自责起来。她整个下晌都在忙着安排府中的事务,还有给那走丢的几个孩子府上送上赔礼,重新物色两个小儿子身边伺候的人,而女儿向来都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今日见她面露疲色她还只以为她是累了,竟没多想。
元勊、元理韫不便进内室,焦急地在门外徘徊。元理韫有些自责,在梅林时就已发现她脸色不好,当时还冒着冷汗,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骁哥儿和学哥儿早已趁着众人没留意奔了进去,趴在了元蓁床边,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进元蓁闺房了。
“胡大夫来了!胡大夫来了!”良穗这时也拉着府医疾步跑了进来。
在内室门口见到公爷和世子,良穗、胡大夫忙行礼,元勊让他起来,急道:“不必多礼了,胡大夫快替小女看看。”
胡大夫年已花甲,被良穗拉着一路疾步跑来,气喘吁吁,瞧见公爷焦急的面色更不敢停下喘口气,忙点头往内室而去。
顾氏忙让出位置,坐到床头抱紧瑟瑟发抖的女儿,葡觅忙从锦被里拿出元蓁的手,在手腕处覆上了薄纱,胡大夫赶紧把脉。
片刻,胡大夫才放开手,松了口气道:“夫人放心,三姑娘只是受了风寒,待小老儿开药服下便好。”
听闻只是普通的风寒,顾氏放心了些,但女儿如今怎么唤都没醒来,她又担忧地问道:“那为何如今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今日府上摆宴,三姑娘想必是累着了,加之风邪入体,卧床休养几日便好。”接下来又说了一些需得注意的地方。
“有劳胡大夫了。庄柚,伺候胡大夫到偏厅开方,然后便马上抓药熬药。”
庄柚忙应下。
顾氏让小陈嬷嬷去外间将情形回禀元勊和元理韫,学哥儿趴在床边,着急地看着姐姐,吸吸小鼻子问道:“娘,姐姐为何还不醒来?”
他又想哭了,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气?骁哥儿也巴巴地望着床上。
顾氏示意良穗和麦望拉开两个小的,就怕他们也生病,今日他们也在梅林待了很长时间。学哥儿和骁哥儿却不肯走,最后还是胡大夫说这不会感染,顾氏这才允了他们留下。
庄柚已经去熬药,女儿只是累着了是以才没有醒过来,这让顾氏放心了点,将元蓁暂时交给小陈嬷嬷照看,来到外间先劝元勊回去。
元勊却道:“蓁儿还没醒来,我如何放心回去,你不必管我,进去照顾蓁儿,我就在这等消息。”
元理韫也点头,两人就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顾氏没法,只得吩咐陈嬷嬷安排晚膳摆在这里。
逸园、杨姨娘和元拂也得到了消息,崔嬷嬷亲自过来了一趟瞧情形,还带了好几盒的药材,杨姨娘也拿了一支瞧着有十年份的人参过来,顾氏一一谢过,道:“劳嬷嬷回去与母亲说不用挂心,喝过药醒了过来也就无大碍了,胡大夫说蓁儿身体底子好,卧床休养几日便行。”
杨姨娘也关切了一番,元拂难得地竟细声说道:“母亲,姐姐病了,不宜劳神,姐姐那份儿《无量寿经》便由我替姐姐一同抄了吧。”
顾氏有些意外她竟会这般说来,想到女儿要强的性子正拿不准是否要应下,元勊瞧着她们姐妹相处得很不错,心中欣慰,便点了头应下,也关怀了一句,道:“是该如此。只是你也要注意,不要太过劳累。”
杨姨娘温柔地接过话,笑道:“老爷放心,不过是写写字,怎会劳累。”
杨姨娘比元勊要年长两岁,许是这些年都吃斋念佛,身上自带了股好闻的檀香,衣裳是香灰色的暗淡颜色,但却衬得平凡的面容更加出尘宁谧,只是望着她,就有种让人心境平和之感。
元勊并未看她,只点了下头,道:“拂儿有心了,你们都先回去吧,不必在这候着。”
杨姨娘柔顺应下,“那妾便先行退下。”
崔嬷嬷也一同告退。顾氏点头,她这会无暇顾及其他,只让葡觅代她送了三人下楼,便返回了内室亲自照顾女儿。
桃夭院外,崔嬷嬷瞧着走远的杨姨娘母女,几不可察地撇撇嘴,转身自往逸园去。
陈嬷嬷安排好了晚膳,顾氏只寥寥吃了几口,元勊和元理韫也只用了一点,学哥儿和骁哥儿倒是被元勊紧盯着,这才乖乖吃了一大碗饭。
庄柚端上熬好的药,元蓁虽昏睡得无知无觉,所幸药能喂得进去,只是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待到晚间,元勊和元理韫不宜再待下去,只得先行回房,顾氏则留在了桃夭院,骁哥儿和学哥儿赖着也要留宿在桃夭院,元勊要生气,两人竟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要在桃夭院禁足,最后还是元勊怕吵着女儿休息,这才妥协让两小子留下。
……
元蓁是在翌日午后才终于醒了过来,顾氏守在床边,差点落泪,若是再醒不过来,她就要另请太医了。几个丫鬟嬷嬷也终于放了心,屋子里顿时一扫先前萎靡的气氛。
陈嬷嬷忙吩咐丫鬟去禀告元勊、老夫人和世子,又让丫鬟去请胡大夫。
“蓁儿,你吓死娘了。”昨个深夜时分才终是退了热,药按时服下,人却一直醒不来,可把她吓坏了。
学哥儿一下蹦到了床前,白胖小脸上自昨日在梅林走丢后第一次雀跃起来,喊道:“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骁哥儿也紧跟着依在了床边。
元蓁闭了闭眼,只觉得好累好困,昏昏沉沉的,身上没有力气,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两个,姐姐身上不舒服,别大声嚷嚷吵着姐姐。”
学哥儿忙捂着小嘴,不说话了。
顾氏小心将女儿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身上,小陈嬷嬷忙倒了杯一直在温着的水,顾氏喂了她喝下后嗓子才舒服了点,出口却仍是沙哑,道:“娘……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屋子里这么多人?
顾氏爱怜地顺了顺她鬓边柔软的发丝才道:“你突然发热,已是睡了一天一夜,吓死我了。”
发热?
身上酸痛无力,是因着发热吗?
胡大夫从昨夜就一直留在了桃夭院,很快便到了内室,诊过脉后便笑道:“夫人尽管放心,三姑娘底子好,如今醒过来了,只要喝几日药,卧床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听到女儿没事,顾氏终于松了口气,示意陈嬷嬷送胡大夫出去并打赏。
元勊先行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元拂,依旧停在了外间,只在内室门口远远瞧了女儿一眼,见她面色虽苍白,没什么精气神,但好歹不是之前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模样,便放心了,只温声道:“蓁儿安心休养,有什么事便跟为父说。”
元拂紧跟着也细声问候了句。
“爹……”元蓁眨眨眼,苍白无血色的唇边勉强微微抿了个笑。
“好了,蓁儿想睡就让她继续睡会。”元勊见女儿还很虚弱,体贴地道,又看了眼顾氏,朝她伸了手,笑道:“你就随我一道回去吧,蓁儿醒过来了,嬷嬷和丫鬟能照应好的。”
顾氏昨夜便留在了这,定是没能休息好,瞧着连衣裳都没换,他反而担心她会累坏。
顾氏踟蹰着,元蓁虚弱道:“娘就听爹的吧,我没事。”
顾氏想了下,这才点点头,道:“那好,我晚点再过来。”轻轻放下女儿,给她掖紧了锦被,又吩咐小陈嬷嬷和葡觅等人好生看着,学哥儿和骁哥儿不肯走,顾氏没法,只得将辰阳也留在了桃夭院,又见元蓁已撑不住了闭目睡去了,这才和元勊一道回了正院。
待元理韫和崔嬷嬷赶来时只见元蓁又睡了过去,小陈嬷嬷说了下元蓁起来后的情形,知晓元蓁没事,崔嬷嬷便回了逸园复命,元理韫也安下心来,嘱咐好两个弟弟要乖巧,只说晚间再过来便先行离去了。
都说病去如抽丝,元蓁往日有多精神,病的这几日就有多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往日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如今全然消瘦了下来,顾氏瞧着心疼万分,她养得好好的女儿无端就受了这苦,然后瞧见两个小的就更加的生气,拘着他们多写了一百张大字。
学哥儿和骁哥儿如今是更加听话,只为了想住在桃夭院里陪着姐姐,顾氏让写大字就写大字,两人还亲口跟元蓁道了歉,总算意识到了是因为自己让众人担心了所以姐姐才生气的。元勊瞧着也没说什么,只等转过年后再让他们住到外院,大一点了再收拾了院子住回来。
得知元蓁生病,楚锦妍和顾斯礼、顾斯芙相约了一道来看她,前面几日元蓁没什么气力的样子,顾氏都帮着先婉拒了,元蓁好点了才回了帖子过去。
三人来到房中坐下,顾斯礼瞧着还下不得床,瘦了一圈的元蓁,不禁瞪大了眼,道:“你说你,着急忙慌的,都把自己急出病来了,照我说那些调皮的臭小子们就该让他们吃个教训才对,现下他们没事,倒是把你折腾出病来了。”
宴席过去了好几日,顾氏每日都有派人到各个府上问询孩子们的情况,得知全都没事才安心。
“除了臭小子还有小姑娘呢,再说两个表弟也在,蓁妹妹这性子,怎么可能不管?”楚锦妍也在旁边落坐。
元蓁笑笑,请了顾斯芙也坐下,问道:“外祖母的咳症可好了?”那日原想着要跟顾氏说这个事,哪知一连串事情下来,紧接着又昏睡了过去,竟就忘了,直到前两日才想起来,顾氏抽空回了一趟镇安侯府,顾老夫人那时已好多了,得知元蓁病了,又送了很多补品过来,是以元蓁才会有此一问。
顾斯礼道:“许是梨膏对了症,太医改了药方合着梨膏一道吃,昨日就已好全了。”
元蓁点点头,笑道:“那便好。”
“对了,那太医还问,梨膏的方子他可不可以用上?”
“既是给了礼姐姐,礼姐姐做主便是。”她若是在意这个就不会把方子给出去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顾斯礼伸手捏了把她的小脸,忍不住“啧”了声,道:“还是先前比较好捏,手感好,有肉。”
“哥哥们还在外面,要不要请他们进来?”顾斯芙突地开口说道。见她们越说越远,像是全然忘了几个哥哥还在外头等着,顾斯芙不得不自己说来。
哥哥们?
元蓁疑惑地望向顾斯礼,顾斯礼拍了下手,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都忘了,二哥哥和楚表哥送我们过来的,说既是来一趟,便顺带来看望你。”
是顾凯渊和楚格。
元蓁想了下,还是她去外间较为妥当,便让葡觅伺候自己更衣。
“你能下得床来吗?”楚锦妍有些担心。
元蓁摇摇头,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从这里到外间而已,还不至于走不动。”
葡觅伺候她穿了衣裳,虽在屋内,还烧着地龙,但还是给她加了件薄披风,这才扶着她出了外间,麦望将几位表少爷请了进来。
元理韫许是没在府里,竟是骁哥儿和学哥儿招待的顾凯渊和楚格。
元蓁请了众人落座,又上了茶点,两个小的便就扔下顾凯渊、楚格自动自发爬到榻上坐在了元蓁两侧,顾斯礼瞧得好笑,打趣道:“经了那一遭,俩小子瞧着更懂事了。”
元蓁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着实吓坏了骁哥儿和学哥儿,加之又被元勊和顾氏教导过,他们本就懂事,如今就更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