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依旧是沉默。
在进行了一番激烈的鸡同鸭讲的沟通之后，李姝柔终于放弃了和小哑巴的交流，就像是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也无法让一个装哑的人再次开口。
好在，这一通“畅所欲言”之后，她胸口的那抹心悸之色消散不少，人也恢复了不少精神气。
只是这小哑巴一直拉着她做什么？
李姝柔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小哑巴救下的，但是这里除他之外别无旁人，八九不离十吧。
“哎哎，你干嘛赶人啊，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李姝柔站的稳稳当当，不论小哑巴怎么拽她，她仍纹丝不动。
“啊啊额啊！”小哑巴像是气的，张牙舞爪的看着还挺唬人，但李姝柔向来吃软不吃硬，扬着圆润的下巴，清丽的小脸板板正正，像极了欺负小孩子的恶霸。
这会儿李姝柔倒是乐的开心了，完全把急的忙慌的沈练抛在了脑后。
小哑巴还是不肯放弃，李姝柔也无奈了，摇摇头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好了好了，知不知道要尊敬大人，哪有你这么不听话的。”
小哑巴顿住动作，脸上还是脏兮兮的，但眼神格外清澈，外加一些呆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姝柔，那意思是，就你也好意思说尊敬大人？
李姝柔莫名觉得脸热，理不直气也壮：“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留在这多看看恩人没什么不对吧？行了行了，你继续忙你的，我就看看。”
说完，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也不管小哑巴是个什么意见。
小哑巴似是也放弃了一样，气呼呼的瞪了李姝柔一眼，他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人长得漂漂亮亮，怎么就不干人事呢？
小哑巴推搡了几下，又继续在墙上开始画了起来。
李姝柔起先没在意，而是扫了眼房间，一览无遗，里面堆着些柴，湿的干的混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都是家徒四壁，也不知道小哑巴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哎，你在做什么啊？”李姝柔转头看着小哑巴在墙上写写画画，本就光秃秃的灰白墙面被小哑巴在上面画了个乱七八糟。
小哑巴仍旧不理，手里拿着一块锥形石块又在墙上“咔咔”划了几道，留下几个清晰地刻痕。
意料之中，她眨了眨杏眼定睛朝墙面看去，心中疑惑更甚。
墙上是画了一排的小人，线条很是粗糙，要不是那细长的身子上托着一个大脑袋，她也认不出是人来。
根据脑袋上的几缕潦草的勾画，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男人女人，只不过有一部分上面都被画了一条斜杠。
相比人形画的痕迹，那几十条斜杠似乎格外用力，像是恨不得在这些小人身上挖出一条沟来。
李姝柔手指抹过墙面上的痕迹，肉粉色的指尖上仅仅沾了一点的土渍，不像是别的地方，一看就灰扑扑的落满了尘土。
她低下头，正看到小哑巴又在两个小人上刻了两道，看样子是一男一女，上面的痕迹还没那么深，像是新添的伤痕。
大致数了一遍，零零总总的约莫近百人，如今没有被刻上的小人已经不到半百，她不禁皱了下眉，一个奇怪的想法钻了出来，好像村子里就是这么些人来着。
“你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呢？”李姝柔的疑惑没有得到答案，小哑巴沉着脸，一次又一次的将痕迹刻的更深了一些。
“咣当！”
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了下来，李姝柔还没动身小哑巴反而先扔掉了手里的石头朝外走了出去。
正堂，也就是上香的破庙正门，泥菩萨面前的香台上，一个破香炉从上面滚了下来。
“啊额啊。”小哑巴跑到案台之后趴了下来，然后张嘴就是一通哑语，李姝柔一头雾水，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唔——快天亮了啊，也不知道主人发没发现我们跑出来了。”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李姝柔闻声顿时拳头一紧，真是好样的，原来是他们几个小东西！
“哎呀，没事的，主人睡觉就跟小猪一样，肯定不知道的。”这是大泥娃。
“嗯呢，说的没错！”这是二泥娃。
李姝柔扬起一丝冷笑，他们可真是棒棒的啊，谁说老娘睡得跟小猪似地？
几个小泥娃完全没想到，他们这会儿笑的有多开心，等回去哭的就有多悲伤。
很快，几个小东西从案台下面钻了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叽叽喳喳跟小哑巴打着招呼，而小哑巴也乐呵呵的应着，别提相处的有多愉快了，如果他们旁边李姝柔没有头顶冒火的话，可能会更加愉快。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真当老娘是好脾气的？”李姝柔一开口瞬间把几个小泥人吓得就跳了起来，然后下一秒就跑到了小哑巴身后开始求饶。
一人一句“主人我错了”什么的，认错认得极为熟练，而小哑巴也奋不顾身挡在李姝柔身前，那双清澈的黑眸里尽是让人心疼的坚持。
李姝柔不禁扶额，好像她成了什么坏人似地，明明是这几个小东西听话，让人跟着着急，但她也没想到小哑巴竟然和他们玩的还不错。
啧啧，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崽子都是怎么交流的，莫非熊孩子之间有个特殊的交流体系？
李姝柔暗嗤一声，也不跟他们嬉皮笑脸：“背着我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怎么就不怂了，这会儿知道怕了？”
几个小东西不敢说话，小哑巴“啊呀啊”的好像在给几个小东西求饶，李姝柔对此仍是冷哼，对其不理不睬。
小哑巴又打手势说了一通，见还是没用就恹恹垂下了头，然后看了眼天色赶紧抓了把东西塞进了怀里，胸口鼓鼓囊囊的，也不再耽误径直就走了出去。
她生了几分心思，有些好奇也跟了上去，小泥人也赶忙跟上。
路上，李姝柔看到几个村民，他们厌恶极了小哑巴但还是走了上来，“李大人，沈大人正在找您呢，村里没看见人，这会儿应该往后山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后山河边被人救走的，却不想刚要动身就见小哑巴被绊倒在地，然后紧接着就是几团黑乎乎的泥巴飞了过去，砸在了小哑巴的身上。
“你个臭哑巴，你怎么不去死？”
“赶紧滚出去我们村子，我们都不要和你玩，也不想看到你……”
说话间，又是几个石块砸了过去，小哑巴被砸了也不哼声，沉默的站起身，看了看胸前的东西长出了口气。
李姝柔紧锁眉头，看向那几个小孩，呵斥：“喂，你们是哪家的孩子，谁教你们动的手？过去道歉。”
几个小孩明显是认出了李姝柔，许是知道她的身份，忙的惊呼一声就跑了开来。
李姝柔看了看小哑巴：“你没事吧？”
小哑巴睁着一双黑眸一动不动看着李姝柔，直将她看的皱眉，问什么也不回答，连个声都不出。
半晌，小哑巴动了，弯下身将一个被簪子捡了起来，用衣服擦了擦好像宝贝似的踹在了怀里。
李姝柔多看了两眼，眼皮一跳，她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簪子，而且是在——梦里！
小哑巴收好东西再次向前走去，李姝柔见状赶忙向村民告谢，然后让几个小泥人将功赎罪，去后山河边提醒沈练注意安全。
几个小泥人连忙点头，一声都不带反驳的“噌”的就跑了出去，李姝柔也赶忙跟上小哑巴的步子。
李姝柔就跟着他，两人一会儿便来到了村口的坟堆里。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被削去一半的坟头，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开始清理上面的污秽，他动作很快，像是已经做了千次百次。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捧黄纸，点火就烧了起来。
而另一边，沈练也很快就收到了小泥人的消息，但收到消息之后仅仅是放松了些许，心思依旧沉重。
打发走了几个小泥人，沈练仍没有放弃朝后山河边走去，既然知晓是哪里发生的事情，趁此解决再好不过。
他站立在河岸上，将李姝柔换下的外袍拿到了手里，双眸沉如死水般望着脚下的水面。下一刻无数岩柱从两岸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化作一道屏障，划分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