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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转眼的功夫,除夕将至。

趁着年前沈婉儿进了一次宫,去求皇上和太后,结果被平乐和黄桃拦了下来,之前为了这事前朝大臣意见不一闹得很大,生怕她再去撞到枪口上。

前朝大臣意见不一,总的来说分两拨人,一拨主张从他嘴里撬出谍网名单然后除之后快,另一拨则主张用言冰云去换他们被关押在南庆的肖恩。

如同言冰云一样肖恩是北齐在南庆秘密情报负责人,为了抓住肖恩南庆损失不小,以至于南庆在抓住肖恩之后关押多年,不想今天的言冰云也沦落至此。

本以为针对于言冰云的案件至少会在年前裁决,免夜长梦多,出了事都不想负责任。况且锦衣卫和都察院办事都是特别利索的,却是拖到现在都没个结果,他就一直被关押在大牢里受刑,虽都是皮肉之苦却足够磨人。

言冰云躺在草垫上,刚刚遭受完一顿鞭打,至今每天都有人来问他名单,他从未开过口,所以每天都会受一种不同的刑罚 ,他很庆幸的是冬天比较冷,狱使们懒得动手或者懒得想法子了就用鞭子抽打一顿了事,保证他受到刑罚又不至死。

夜悄悄,风飒飒,他手里攥着沈婉儿第一次来看他走时留的小药瓶,在草甸上微微颤栗,那药瓶里的小药丸,淡淡的苦味吃在嘴里却有股香气,吃完一会儿就会便身发热,片刻之后便失去痛觉,五感退化持续几天,让他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

虽有意识,人却形同死尸,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饥饿,整个人混混沌沌像一片羽毛在尘世间飘飘荡荡宛若幽魂。

那天他拿到药之后并未食用,直到九天之后,除夕夜里,她又来了。那晚他坐在床角看着外面大雪纷飞,不知谍网是否安然隐匿?不知南庆现在是何光景?不知父亲一人除夕怎么过?他手中捏着那小药瓶轻轻磨挲。

应是过年,狱使们也想回家,她带了酒和吃食一一打点,进来拿着食盒竟然没被摔掉,他回头看见她将那小碟子往外捡。他忽然咳了起来,面色通红,沈婉儿一怔连忙过来帮他号脉。

却在看见他藏在茅草下的药瓶掉了出来,里面的小药丸滚了出来,她面色一僵。

久久相视,她泪眼迷离,低下头又忽而笑的温柔强调:“我当真就不值得你信吗?”说完她拿过药瓶喂自己吃下一颗,然后又拿了一颗放进唇里,蓦然凑了过来……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脸色一变抿上薄唇,屏住了呼吸。

夜风打在窗棂上,两瓣凉凉软软的唇贴了过来,鼻息以对,她并没有停留很久,只用舌尖将药丸顶了过来,渡到他唇间,唇瓣撤回,留下一股淡淡的女子独有的脂粉花香味。

香味顺着鼻息悄然钻入心间,香味拧成一株细丝绕着心尖微微一抽。

大概他以为她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那药丸一颗都没有吃,总觉得自己还能多撑些时日。

待他回过神来,琉璃色眼眸在烛火下看不真切,但他知道那定是极好看的颜色,那些拒绝的话说的明了,也足够狠辣,总希望磋磨掉她的勇气,可每每她总是愈挫愈勇一样,又或者是真的善良,他默默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放心吧!我也吃了。”她仍是笑着开口“这是专门找师祖要的方子,能助你减少痛楚,伤口快速愈合。”

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子在哪里找到这种奇怪的药,他总是在夜深熬不住时吞下一粒,自己也说不清是真的怕痛还是想念那带颗着香味的苦涩药丸。

再次见到他,是两个月后,六十个日日夜夜当真是恍若隔世。

言冰云嘴角漫着鲜血,手脚带着镣铐,被众人押着,微微垂下头,气若游丝。她还没上前被沈重安排的人强行扭送回府。

朦胧间他看见她哭闹着被捂着嘴带走了,沉璧在后面比了个手势,他知道最后一道布防图送了出去,东西他一直藏在沈婉儿卧室的房梁上,幸得送了出去,他总算不用愧对大庆,愧对院长。

又挣扎着眼皮看了一眼那边哭泣的女子,闭上眼睛被带走了,他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又能否重见天日。

南庆派了使者过来谈判,此时的他关在牢里依然不够安全,恐有人前来劫狱,沈重作为锦衣卫镇抚司首当其冲对关押的的人负全责。

言冰云被转移到地下铁牢,显然对这个结果沈重是很不满意的,他和上杉虎一直势如水火,或许是官家的驭下之道让他们相互制衡 ,可肖恩是上杉虎的义父,若是他回来对沈重来说无疑是个威胁。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言冰云把东西吐出来,然后杀了,这样肖恩也不用回来,还能铲除北齐的谍网,只可惜言冰云那小子倒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

浮云苍狗,白驹过隙,日子平淡无奇的淌过,她进去的次数不到五次,却眼瞧着他一天比一天消瘦,若不是她偷偷带了药进去真的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日。

每次见面都称不上好的记忆,窗户纸被捅破实在是除了照顾好自己之外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想恨他,可到底是自己喜欢上他的,世间事本就不公平,愿打愿挨怪不了别人。

他那样的人就像毒药,一旦爱上就会成瘾,若是得不到便是腐心蚀骨无法自拔。

早在他说倾心于她之时,她就节节败退了,即便是恨他最难过的还是自己。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他干入油烟之地,为了他奔波于牢狱,却从未责骂他半句,外面流言四起,尽管沈重已经找人肃清,她还是能听到,有人骂她不知羞耻,有人骂她通敌叛国,她却从未理会。

她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与其说是床,上面冷冰冰竟是连之前那样的茅草都没有,又是一二月的天,实在很冷。

这些皮肉之苦对他来说本不算什么,可人都是那样一旦吃了甜便吃不了苦了,将他扶到桌前坐下,她拿出一件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打开食盒,拿出小碗。

他看着她姣好容颜在烛火下映的格外精致,让他移不开眼,直到她将那小碗羹汤递了过来他才避开眼神,汤勺轻轻舀动。

“值得吗?”他开口问道。

他做事一向权衡利弊,绝不会做无用功。

“我不像你和哥哥,事事衡量,值不值得的,谁又能说的清呢?”她答。

两人没再说话,他微微叹息一声,端起一碗她剩的汤羹,一勺一勺慢慢品。

曾经也吃过各种玉盘珍羞,却都不如面前这碗汤羹,清香的料味,浓郁的汤味散发出缭绕的雾气叫他深深地迷恋,或许痴缠的本就是做汤的人。

“……好喝。”他沙哑的声音终是没忍住心头的诉说。“里面可是加了许多姜!”

闻言她拿着帕子的手一顿,许久,似久到一生那么远他都没这样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过话,一直以来不是拒绝就是拒绝,生生把自己是间谍冷漠无情的那一面剖给她看,一步步把她推得更远。

眼眸生出了光彩,她一边接过他手中的空碗一边说道:“这里冷,多加了点姜驱驱寒,再给你盛一碗。”

他点了点头。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舀汤,他面前的姑娘溢于眉目的笑意尤见当年。

他听外面的狱使说起,她已经许了人家,只是不知谁家公子有如此好福气,时至今日他终于放心了。

这是他入狱以来,对她的希冀,毫无牵挂的离开,寻得良人,一世并蒂。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怎么欺我骗我,我都没有办法不喜欢。看你过得不好,我会难过,会心疼,所以这些,不尽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她说这话时眼底难掩的伤心,但很快,她又抬头一扬眉,笑了。

那日之后,沈重命人断了他的吃食,每天只给水喝。

其实他能理解,如果自己妹妹遇到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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