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张玉钦和薛五部带着残兵约九百人再次来到嘉定城下。
前面的几次攻城,导致了他们折损了一千多士兵。其中直接战死的有五百多,受重伤不治身亡的有三百多。
还有两百多虽然保住了小命,但也已经落了一身残疾,无法再回到战场。
经过两三日的休整,张玉钦部的士气稍微恢复了一点点。但是想要他们再去攻城,恐怕他们还是不敢。
令这些士兵松了口气的是,张玉钦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而是让几个士兵把一副棺材拉到距离城墙几十米远的地方,然后开口喊话。“叫你们的吴大人出来,问他想不想要回他的爹的尸首。”
城墙上的李绍斌原本还想下令让火铳手开始射击,但是一听到下面是吴之番的尸体,连忙制止了想要射击的士兵,然后派人去报告吴长庆。
很快,吴长庆来到了城墙上。
“城上的是吴将军吗?在下乃是吴淞总兵李成栋将军下的千户薛五。我家大人仰慕将军的才能,希望将军能够良禽择木而栖,顺应大势归降。
只要吴将军肯降,最起码是一个千总起步,甚至参将也是可以商量。”
薛五画了个大饼给吴长庆,要知道参将只比总兵低一级,理论上来说可以带三万左右的兵马,属于一个实权位置。
这种职位,即便是李成栋都没权力直接任命,需要上报朝廷。
从薛五的话中,吴长庆就能够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招降的意图,纯粹是在说大话。不过这不重要,不管薛五有没有诚意,他都不可能答应。
“住口,你个满嘴喷粪,不忠不孝的无耻之徒,你以为世间没有了英雄好汉?你以为世间的人都像你一样无耻?我劝你们这些跟着他的人尽早反正,减少罪孽……”
薛五招降他,他就去招降薛五的手下。有没有用无所谓,反正最多废点口水。
一上来就挨了一顿骂,薛五心里怒火中烧,他倒是想骂回去,可惜又没这个口才。
薛五见吴长庆冥顽不灵,也不再指望招降能够成功。
于是,他干脆撕下脸皮道:“你说我不忠不孝,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么孝顺。你爹的尸体就在这里,你若是不开城投降,我就让人鞭尸。”
此话一出,城墙上的义军哗然一片,一个个咬牙切齿。
吴长庆也愣了一下,然后心里那个气呀。
薛五这操作,刷新了他的三观,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卑鄙无耻和不择手段。
幸好这个吴之番虽然名义上是他父亲,但实际上他和吴之番没有什么感情,否则这会儿早就忍不住的带人杀过去了。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这种羞辱,简直比当面侮辱妻女都更加严重,是个人都忍不了。
但是,吴长庆知道自己必须忍住。
放弃城墙出去决战,这等于是拿城里的五百士兵和两万百姓做赌注。
万一赌输了,这两万多人就要尸横遍野。是自己的面子尊严重要,还是两万百姓的性命重要?
但是,不出去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羞辱自己父亲的遗体?这个实在忍不了呀。
长这么大,吴长庆就没经历过如此艰难的选择。
吴长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当枭雄的料,因为他知道,换作一个枭雄,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可以轻松的应付。
就跟汉高祖刘邦一样,项羽威胁刘邦不投降就要煮了刘邦的父亲,刘邦则是笑着问煮好的汤羹能不能分自己一杯,让自己也尝尝。
刘邦这回复差点就没把项羽给活活气死,而最终刘邦也是以弱胜强,击败了项羽夺得了天下。
所以,真正的枭雄是没的感情的人物。感情是枭雄的致命弱点,那样敌人可以尽情的利用他们的亲人。
吴长庆不是枭雄,但是此刻他也在逼着自己忍住冲动。
“将军,末将请命带人出城把老总兵的尸体抢回来。”
李绍斌看得出吴长庆的为难,自告奋勇道。
“少爷,让我去吧,我拼死也会把老爷的尸体抢回来。”
王大福比李绍斌更加激动,刀都抽出来了。甚至不等吴长庆发令,他就开始招呼人手。
“都给我站住。”
吴长庆怒喝道:“是我个人的荣辱重要,还是这城里的两万百姓重要?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无耻的手段,还不是因为害怕我们的城墙。主动冲出去,岂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
我父亲为什么要起义抗清,为的还不是解救嘉定的百姓,解救大明的百姓。若是我们冲出去失败,导致城里的百姓被屠杀,我们父亲的在天之灵岂会原谅我等?
我们因反侵略而起义的人,必须要把个人的荣辱,个人的生命置之度外……..”
吴长庆不能赌,他只要赌输一次就万劫不复。
这些乡勇守城还可以,但是野战的经验几乎为零。
阵形他们会?能够进退一致吗?
作为一个理性的人,吴长庆可不觉得光靠着高昂的士气就能赢下战斗。
不能赌,也不能任由薛五污蔑,吴长庆趁机来了一番演讲,跟他们讲起了革命精神。
他讲的不算好,但是士兵们听了却是热血沸腾。这个年代,能够说出这种革命理念,已经是非常超前了。
“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老爷的尸体被羞辱?”王大福瞪着眼睛吼道,吴之番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他很早就跟随吴之番,忠心不二。
眼看着主人受辱,满脑子愚忠的他比吴长庆都要痛苦。
吴长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拍了怕他的肩膀,然后朝城下面喊道:“薛千户,两军交锋讲的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你若是把我父亲的尸身还给我,将来即便你败在我手上,我依旧保你一条性命。
如果你执意要亵渎亡灵,那么我对天发誓,必将你五马分尸。”
“废话少说,你若不想做个不肖子孙就乖乖的给我投降,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并且把你父亲厚葬。否则的话,你父亲就要因你而受辱。”
虽然吴长庆发出的威胁让薛五都感受了寒意,但是作为一个刀口舔血的武将,他为了荣华富贵也是经常拼命,不会被这种口头上的威胁吓住。
“你敢?”吴长庆吼道。
“来人,拿鞭子抽。”薛五伸出了右手,手下随即将皮鞭递上。
“谁敢听他的命令这样做,我就夷他三族。”吴长庆不去威胁薛五了,改威胁薛五手下的士兵。
薛五手下的那几个人都被吴长庆这一嗓子给镇住了,没敢动。对于吴长庆,这些小喽喽们都心存恐惧。
“愣着干什么,想死吗?”
薛五怒道,然后亲自动手。
“给我瞄准了开枪打。”
五十多米的距离,虽然没有多少准头,但是吴长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运气。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了的火铳手举起了火铳,齐齐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