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曹国公府,李景升房内。
深色的窗帘遮挡住皎洁的月色,使得整个房间中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
李景升躺在红木大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日的事,他越想越气。
自己堂堂国公之子,大明郡公,竟是被余珩带来的那个小子诓下水不说,还当着众人的面被迫给余珩赔不是。
这让从小养尊处优的李郡公气得毫无困意。
猛然间,李景升突然坐起身来,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到底是哪里来的贱民?敢如此对本郡公!”
“本郡公当时就不该忌惮大庭广众不好发作,就该当场将这两个贱民活活溺死!”
他痛恨自己的怯弱之余,又更恨陈英对他的所作所为。
“三日后……”
“区区一个贱民,也敢跟本郡公斗?”
李景升眼神中露出一抹不屑。
他要是找不回场子,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
第二日。
陈凯旋早早便起来,换上衙门的吏服,点卯去了。
陈英则是继续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晚睡晚起的习惯,那怎么行?
“咚咚咚,英哥儿,你醒了吗?”
直到余珩的敲门声响起,陈英才被从和周公的幽会中叫醒。
陈英揉着眼睛,依依不舍地离开舒适的被窝给余珩开门,埋怨道:
“这才几点,你都不多睡会吗?”
余珩却是一脸兴奋道:“英哥儿,咱们得去上课,去晚了,先生可是会打板子的。”
“上课?”陈英哀嚎一声。
“你上课管我什么事,自己去就好了。”
说完,陈英就要关上门继续去睡回笼觉。
余珩连忙道:“我爹说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伴读,咱们得赶紧去,不然先生要打板子的。”
闻言,陈英瞪大了眼睛。
“我要给你当书童?”
余珩摇头道:“当然不是。”
“伴读和书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你是可以和我一起读书,听先生讲课的。”
“而书童,不过做些背书箱,研墨,伺候起居之类的琐事,而且最本质上,主人在上课时,书童只能在室外等候,你是可以和我一同听课的……”
余珩兴奋地说着,可是陈英根本不在乎自己和书童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上课,不想学习。
不过在余珩的苦苦哀求下,陈英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换上一袭青衫,用鬃毛制成的牙刷蘸着牙粉草草洗漱之后,跟着余珩前往余府上课。
跟着余珩来到书房之后,两人刚坐下,便进来一个头戴方巾,蓄着山羊胡的一位老夫子。
先生学生互相见礼之后,陈英跟着坐下。
这位夫子诧异地看了一眼陈英,“这位是……”
还不等陈英自我介绍,余珩便抢着答道:
“先生,这位是陈英,我的伴读。”
老夫子颔首,“老夫姓李,如今作为余府的私塾先生,负责教导余公子的学业,按照规矩,你也是要叫我一声先生的。”
陈英便乖乖向李夫子行礼,叫了一声先生。
李夫子微微颔首,让陈英坐下,转而对余珩道:
“昨日公子告假,落下的功课要补上。”
“嗯嗯,请先生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余珩挥了挥拳头,攥紧手中的笔杆,干劲十足道。
活脱脱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看的陈英啧舌不已。
可陈先生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开始自己的授课。
“昨日我们本该讲数算一门,今日补上。”
数算,就是数学。
在古代,数算虽然被誉为小道,甚至被许多读书人所不齿。
他们认为,作为读书人,首要之重便是修齐治平,将儒家经典视为唯一至理。
但是读书人嘛,向来心口不一。
尽管他们看不上数算一道,但是每个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涉猎。
所以学还是要学的。
李夫子缓缓出题道:“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田为几何?”
听见这个问题,陈英顿时感觉有些兴致缺缺。
这不是最经典的算田地面积问题吗?
他小学的时候就会了。
而且反正自己也只是来陪余珩上课的,主要学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于是,陈英便将双手叠在桌子上准备去和周公相会。
但是他刚把脑袋趴在手臂上,就见余珩缓缓站起身来,开始跨步,嘴里还念叨着:“广十五步……”
然后……他就真的东西横着走了十五步……
“从十六步……”
然后又转身,向前走了十六步。
然后绕了一圈。
所谓广,便是东西走向。
在现代数学中,称之为“长”。
从,为南北走向,在现代数学中,称为“宽”。
走完之后,余珩兴奋地抬起头,看向李夫子道:
“先生,我算出来了。”
他比划着自己方才用脚步圈出来的地方道:
“那块田有这么大。”
李夫子:“……”
陈英也是无语地一拍额头。
人家说的步,和你是一个概念吗?
这道算术题,是西汉数学家张苍和耿寿昌编撰的《九章算术》中的一道经典题。
其中的步,自然不是真的走上十五十六步,而是一步等于六尺。
当然,这个在后世为了方便学生理解,便直接演化为简单的长宽相乘。
李夫子强忍着怒意继续问道:“那有田广二里,从三里,你难道真的要跑上十里吗?”
余珩有些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道:
“自然是要的。”
李夫子的充满褶皱的脸上顿时一阵青白。
陈英只好无奈地提醒道:
“余公子,人家的一步和你的一步是不一样的,你腿短。”
“啊?是这样吗?”余珩挠了挠头。
陈英解释道:“这里的一步,为六尺,就是说,有一块田,广九十尺,从九十六尺,问你这块田有多大。”
余珩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先生您请稍后,待学生拿尺子量一下便知道了。”
李夫子:“……”
看着脸色认真,真要去拿尺子的余珩。
他竟一时间分不清这个学生是在打趣他,还是真的这么憨傻。
陈英无奈道:“这还用拿尺子量吗?”
“这块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两者相乘,得二百四十步,是为一亩。”
这是《九章算术》中的经典数学题,陈英自然是看过的。
而且这先生连改都没改,直接就背了出来。
陈英便也直接将答案脱口而出。
闻言,余珩一拍脑门,仿佛茅塞顿开,“是了是了,先生,是一亩。”
李夫子:“……”
他此时竟生出一种教余珩还不如教这个伴读的感觉。
陈英又给他科普道:
“这种面积规则的算术题,只需将其广从步数相乘,便可得出田亩的面积。”
“譬如方才先生所说,有田广二里,从三里,你算算是多少?”
余珩歪着脑袋,脱口而出道:
“是六里。”
陈英:“……”
李夫子:“……”
陈英纠正道:“不对不对。”
“算起来是六里,但是你还要换算成田亩计量单位。”
“譬如一步为六尺,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一里为三百步,百亩为一顷,”
“所以你所说的六里的田,为二十二顷五十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