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芊自玄镜出现后,便不再出声,一直低着头默默地站在闻人骁背后,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她不经意抬头的瞬间,却发现那玄镜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带着犀利和探究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她心里一惊,赶紧移回目光,严严实实地躲在闻人骁背后,头更低了。
或许是察觉到玄镜的目光太过犀利,惊吓到了柳芊芊,闻人骁皱眉,隐隐有些不悦,主动侧身挡过他的视线,端起太子的架子,似笑非笑道:“大师这是何意?这般看着芊芊莫不是怀疑她是那妖物?”
玄镜收回目光,眼眸低垂,依旧是那平淡如水的语气,“贫道并无此意。”
这就完了?连句道歉也没有?
闻人骁性子极为护短,刚要发作,一旁的柳依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皮笑肉不笑道:“太子和妹妹若无事便各自回吧,眼下我与素月大师还有要事商议,便不好多留你们了。”
不就是看了一眼吗?少块肉还是怎么的?摆架子给谁看!
“你……!”
闻人骁听出她话里的驱赶之意,脸色一黑,但又不好跟一女子计较,加上心中本就有愧,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太子!”柳芊芊回头仓皇地看了眼二人,便提起裙摆迈着小碎步追了出去。
“心胸狭隘,三心二意,真不知这种人怎么当上太子的……”柳依嘴里嘀咕着回到了位置。
玄镜闻言,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事实上在三年前,他曾在法岚寺偶遇柳相一家,那时的柳依依活泼俏皮,天真烂漫,如今……虽说不上来有何改变,但性子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方才那位是我庶出的妹妹,让大师见笑了。”
“唤贫道玄镜便好。”玄镜点点头,回想起方才在那女子身上感受到的强烈的妖气,眉间浮现担忧之色,“柳相之事,贵妃在信中已言明,贫道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姐可否应允。”
柳依单手支着下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心想这素月真是越看越好看,瞧瞧这鼻梁这嘴唇,在现代妥妥的流量小鲜肉啊!
“什么不情之请,大师请说。”
“柳相的遗体……”玄镜斟酌道:“能否让贫道一观?”
“这……”柳依愣住,面露犹豫之色。
虽说柳相并非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人家已经在棺材里躺了三天了,再挖出来恐怕……不太好吧?
而且,她记得柳相被发现死的那一刻,管家陈叔便立刻报了官。
因死者乃是当朝宰相,知县立刻亲自带了仵作上门,更兼有大理寺少卿南宫彦连夜赶来,一大帮人聚在柳府对着遗体和柳府上上下下查了整整一个晚上,愣是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查出来。
而仵作的回答更是离谱诡异:过劳成疾而死。
想起柳相暴毙时的惨状:整个人倒在书桌上,两眼瞳孔涣散,直直地睁着,整张脸乌青扭曲,嘴唇微张,表情震惊而恐惧,原本饱满儒雅的脸变得干瘪枯瘦,青紫的皮肤下血管一清二楚,仿佛是被人吸干了精气一般。
那情景实在是有些可怖,没亲眼看过只凭记忆重现画面的柳依心里有点发毛。她是柳相女儿,开棺的时候势必要在一旁,那岂不是要看到了……
柳依打了个寒颤,偷偷瞄了眼玄镜,后者手里捻着佛珠,眼眸低垂在一旁静静等候着她的回答。
回想起方才那0%的进度条,她眼睛一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咬牙道:“大师既这么说,必有其道理,莫说是遗体咯,就算你要看骨灰,本小姐也得给你刨出来。”
许是她这话太过滑稽,玄镜听了竟轻笑出声,凤眼带着笑意,露出饱满的卧蚕,周身清冷的气质散去,霎时间如春风拂过,所经之处冰雪消融。
“如此,便有劳柳姑娘了。”
他本就生的好看,如今难得肯笑,叫柳依看了如沐春风,一颗心老鹿乱撞起来,她别过脸去,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暗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素月莫要跟本小姐客气,唤我依依便好,陈叔,带大师去灵堂。”
——————
柳府占地面积极大,但屋宇却不似其他达官显贵的府邸那般华丽辉煌,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的住处都以低调简单为主,除此以外,便是亭台楼阁最多,也符合柳相喜好山水的性子。
从正厅到灵堂尚有一段路,颇有些曲径通幽的禅意,一路上树木葱郁,水榭亭台众多,绿柳拂荫,鸟声清脆,竹影稍动,送来阵阵清新之气,闻起来沁人心脾。
陈叔在前面带路,柳依与玄镜跟在身后,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柳依总感觉他似乎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每当她想凑过去与他搭话时,距离又被拉远了,且玄镜似乎无心与她多言,总是一副目视前方,专心走路的样子……
好嘛……不愧是佛门中人,绅士的有点过分了啊,她又不会吃了他!
不过为了任务,她忍!
今日正是柳相死去第四天,按照大晋丧仪传统,人死后应当要将其管才置与灵堂中摆放三天,并请和尚道士念经或者超度,在这三天完成所有法事后,第四天即可下葬。
陈叔感慨道:“原本商议好要在午时将老爷下葬,可巧大师您来了,足见冥冥中自有安排,老爷原不该这样稀里糊涂的下葬。”
他伺候了柳相一辈子,如今主子去世,受到的打击不比柳依依少几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如今更显苍凉了。
他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灵堂的锁,推门而入,霎时间,一股发霉的味道传来,一阵极阴寒的穿堂风吹过,竟比那隆冬夜里的风雪还要瘆人。
此刻分明是晌午,但那灵堂除了门口外里面再无一丝光亮,黑洞洞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就等着他们进去。
方才的风吹得柳依一阵哆嗦,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些不太情愿,无他,只因她打小就对鬼神这类东西颇为害怕,如今瞥见那灵堂氛围诡异,不免心生畏怯。
就在她犹豫的时间,身边那道白影已步履从容地迈了进去,柳依怕心里一惊,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灵堂很大,陈叔手里提着灯笼将各个蜡烛点起,原本死寂一般的屋子这才有了点温度,阴风吹过,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柳依终于看清桌上香火供奉着的灵台和牌位,那长方形木制牌位自上而下写着几个大字:先考柳华之位,在那之后还有其他各种牌位,她嫡母、祖父、祖母、曾祖父……
好家伙,一大家子都聚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