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净袖口被奶盅蹭上的一点奶渍,林映安甩开了步子,正房门口守着的丫鬟要客气许多,见到她来忙上前两步来迎,福身行了一礼将人请上台阶。
“安姑娘来了。”
“三姑娘可好些了?”
看了眼院子里,小丫鬟委屈道,“这些个一会儿哭一会笑,一会儿又摔碟子砸碗的,外面不消停,里面哪里休息的好,听到稍大些的动静,姑娘身子就一惊,嘴里喊着要夫人。”
扫了一眼,见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林映安皱眉,“屋子里刚住人,湿气重,总不通风也不是办法,三姑娘睡了多久了?”
“从喝了……喝完到现在拢共睡了有不到三个时辰,被您叫醒后睡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一直睡不醒,不知道是不是那药劲儿太大,伤了身子。”
“先进去看看。”
“是。”小丫鬟没有犹豫,亲眼见到过这位安姑娘将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现在巴不得她能进去看看,说不准就有法子让她家姑娘也清醒了呢。
尽量轻着的开门声还是惊到了躺在床上的人,林长娆闭着眼睛,鼻子里还有一声重过一声的抽噎,守在床边的丫鬟春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焦急的跺起了脚。
林映安见状快步走到床沿坐下,伸手在额头探上,又摸了摸后颈,手底下的温度只是比平时稍高了些,这才松了口气,“不算高热,估计是方才在院子里吃了风,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熬好的姜汤,端一碗过来喂三姑娘。”
“是!”守在床边的丫鬟领命跑了出去。
“清棋,把窗户打个小缝儿透透气。”
“是,姑娘!”
看着其他人都各自领了事情去忙活,跟着她们一起进来的小丫鬟秋梨有些生出羡慕,这些日子夫人只是抹眼泪,连话都极少说几句,自家姑娘也只能跟着夫人哭,主子们不出声,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像是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转。
脚底下没有方向,心里头就是虚的。
非明前几日还是被自己嚼过舌根的外室女,现在却巴不得能被她使唤几句。
可笑的是,站在她的身后,只看见她的背影都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许久之后秋梨回想起来,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心安。
“安姑娘,我能做些什么?”
林映安把手伸进被子摸摸林长娆的手脚,有些凉,她回过头吩咐道:“你去加床被子来发发汗。”
“好,婢子这就去!”小丫鬟也得了活计,一直悬着的心在出了屋的那一刻落在了实处,脚下生风雀跃着走了。
厨房里煨着火,姜汤很快就端过来,春杏把人扶着坐起来抱在怀里,林映安把碗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舀了半勺姜汤送进了林长娆的嘴里。
半碗下去,林映安拿着帕子沾了沾林长娆唇边溢出来的水,将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找张帕子垫垫。”
细软的帕子被一双苍白着的手塞进脖子里,二夫人肿着眼睛接过碗,“我来。”
林映安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点点头让到了一边,对着秋梨小声嘱咐了几句:“刚生出的低热还不打紧,汗能发出来就好,三姑娘身边离不得人,你们要时刻注意着情况,一个时辰后烧还不退的话就用温水擦拭手心和脚心。”
“是,婢子记住了。”
“今早知微堂的张大夫来的时候带了些常用的药材,你叫人去领两副治风寒的,用不上最好,用得上的时候也不怕着急。”
秋梨点头,恭敬的转过身安排人去了主院拿药。
撇了一眼床上,林映安又对着随傅氏进来的嬷嬷道:“二夫人要是有空,留她与三姑娘多说说话,病人情绪稳定了,兴许能好的快些。”
“老奴明白。”
准备好宽慰的话没能说出口,林映安又回了大夫人那边说了说情况,叫她不用担心。
看着屋外日头正盛,她推掉大夫人挽留的晚膳,坐着青灰色的马车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了这座不起眼的宅院。
到了城中的街道上,人车来往更多,街道两边的铺子鳞次栉比,街衢车水马龙,触目皆是琳琅珠玉。
林映安打起车帘透了个缝隙看着外面那些生活在皇城脚下的人,各个身上都透着富贵,面下藏着谨慎,就连走路似乎都要比旁处的人轻了三分。
行至内城牌楼,马车径自驶入东大街,走过贴着朝廷封条的林府,绕到一座挂着御赐金匾的府门前。
“你们等在这里。”离廷考不过四五日的时间,没有留给她徐徐图之的余地,林映安不敢耽搁,理了理衣袖对着马车的人点了点头,独自走到门口递上盖有大夫人印章的名帖。
许是这马车太过寻常,跟在马车旁的面孔又太陌生,众人一时联想不到这会是打哪里来的访客,接过拜帖后门口的小厮才为难起来。
很快,这份为难便落在了刚刚回府的参政知事梅谦头上。
今天在朝堂之上,天子的怒火呈燎原之势从林家人烧到枢密院每个人的头上,接到这份拜帖之后梅谦不敢大意,抓在手里的拜帖就像是块烫手的山芋,烫的他只能不断的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梅谦与林行舟年纪相仿,但他入仕途晚,参加科考的那年正是林行舟主考,所以最初在朝堂那几年他一直以林行舟的门生自居,好在他的仕途顺利,不过短短十年的时间就做了正二品的参政知事,比林行舟的官职还要高上两级。
他出自寒门,尽管有官阶在身,底气始终与在京都多年的世家大族无法相比,所以梅林两家的交情并没有因他的官职升迁而生疏,反而因着师徒情谊外加同僚的关系两人在朝堂上都多有照拂,就连逢年过节的时候走动的比寻常人还要勤快一些。
如今林行舟在科考这等大事触了霉头,凭着两家的关系,他就算不往出冒头都不一定能得善终,所以他已经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不去插手此事,万不能因为林家的事牵连到一家无辜的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