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
继欢跷着二郎腿坐在餐桌旁的实木椅子上,端着温开水小口小口的喝着,等到时晏将最后一点食物归置好,这才缓缓开口,“我们谈谈。”
继欢看着他的后背,只穿着衬衣的后背线条明朗,量身定制一般,“时间不早了,早些谈完早些休息。”
时晏看着被塞得满满的冰箱,原本伸向了牛奶盒子的手一顿,从旁滑过,落到了一旁的酒精饮料上面,拿了一瓶出来才坐到餐桌的对面,开始拧瓶盖。
“在黑红俱乐部时,我没有追问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继欢抱着双手,朝椅背上一靠问道。
酒精饮料已经打开了,时晏喝了一口,“我以为你不会问我。”
“那你可猜错了。”继欢看着时晏轻轻晃动玻璃瓶子的动作,喝着廉价的酒水也像在喝高档的红酒。
时晏放下瓶子,双手交叉抱着臂膀,瞥了一眼被继欢屏幕倒扣朝下放在桌上的手机,“你是要录音,将来作为呈堂供证?”
继欢看了一眼手机,她的确开启了录音功能。
“你身上没有烟,烟哪里来的?”
时晏眉弓微动,“找服务生拿的。”
继欢问:“哪个服务生?”
时晏:“第三排,左起第四个。”
他说的是最开始混进三楼时,被领班领进更衣室后训话的队列。继欢记忆很好,记得第三排左起第四个那个男服务生,不高,穿上鞋也只有一米七五,长了一张大众脸,顶多算是清秀,他的眉弓尾有一颗小黑痣,说话也细声细气的,给人感觉挺内向的。
“他不抽烟。”继欢曾从他的身旁走过,没有闻到烟味。
“那不代表他没有。”时晏不承认。
“你觉得我会信?”继欢敲了敲桌子。
时晏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当时接到了父亲的传送过来的消息,再加上时晏消失不见了,着急寻人,所以在找到人的时候也没有作过多猜想,便将人带回了大厅。
随着他在宴会上的异常,以及回程上的沉默,她心底的怀疑冲破土层发了芽,加上她超强的第六感,她确信时晏在撒谎。
时晏看着继欢那双如炬的眼睛,也不躲闪,伸手拿起饮料又喝了一口,但仍看着她的。
少许的酒精味儿顺着喉咙流入肺腑里,透着轻微的灼烧感,他倒是不觉得难受,反而刺激得痛快。
时晏脑中闪过齐三的脸,握住酒瓶的手紧了一分,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直觉超常,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能判断出真假,这种人是最难以应付的。
假设对面坐着的是继恒或是其他老狐狸,他可以虚虚假假的将对方骗得团团转,等人反应过来,他早已经得到他想要的,躲得远远的。
可对继欢,他多希望她是靠聪明的脑子,而不是可怕的第六感。
继欢见时晏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她浅浅一笑,“你可想好了怎么说?S先生?”
时晏放下了饮料瓶,思忖了一下开口:“我看见了一个女人。”
继欢:“女人?”那个服务生是男的。
“嗯。”时晏点头,“从厅外走过。”
继欢虚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然后呢?”
“看着很眼熟,我就跟了出去,她从电梯下了楼。”时晏自嘲的笑了下,“你不是问我那张卡片怎么会在那里吗?”
“我前后一共制了五张,一张是废品,一张是半成品,还有三张是成品,成品都在我的藏品仓库里放着。”
继欢明白他的意思,“也许是被盗了。”
时晏摇头,“今晚上你所看到的折射光在流动的时候折射出的颜色是金色的,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对吧?”
继欢点头,是折射出了彩光。
时晏:“成品是不会因为灯光效应折射出彩光的,无论如何折射,都只会折射出银白色的光,像金色,却又不是金色。”
继欢抿了抿唇,“既然是半成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处理半成品的时候疏忽了,被人收了去。”时晏说。
“被那个女人?”继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时晏无奈一笑,“我发觉你真的很有本事,总会戳中重点,还能将我戳得很疼。”
“是吗?”继欢挑眉,“你的荣幸。”
“呵。”时晏轻笑,“偷走它的人是我的前女友。”
继欢倒是没有想到这中间还有内情,脑补了一大段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不过面色却仍旧平静严肃,“怎么,要再续前缘?”
时晏拿起酒精饮料又喝了一口,“你觉得像么?”
“她是个怎样的人?”继欢问。
时晏想了一下,仰着头看着上面垂着的灯具,亮得晃眼睛,“是一个钢琴老师,很爱笑。”
“那是个很有文艺的人。”继欢很中肯的点评。
“是,很文艺。”时晏想起在那间阁楼上,温暖的阳光从透明玻璃洒进来,洒在他和她弹奏的三角钢琴上,四只手,一样的频率,《第105天》。
现在想起来,怎么觉得这样讽刺。
唯二不想防备的人却一起出卖了他,还设计他。
他要怎样报复,才能让一切都变得好玩起来。
不自觉地,时晏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轻轻敲打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缓慢又有节奏。
“这是求而不得,买醉么?”继欢双手搭在餐桌上,揶揄道。
时晏又喝了一口,将最后一点喝了个精光,“你觉得像么?”
继欢一怔,很快说道:“怎么不像?”
“你说像便像吧。”时晏表现无所谓,倒让继欢觉得没有什么异常,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画是假的?”继欢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我就是知道。”时晏还是不愿意说。
继欢身子朝前倾了一点,“我听监狱长说你在监狱里表现得一直很稳定,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喜欢去他那儿借锅碗瓢盆以外,还喜欢绘画。”
“你认为是我画的?”时晏嗤笑,“继警探,你可真看得起我。”
“半年前,曾有人匿名给你寄了一本图册。”继欢将手机里的收到的照片翻出来,摆在时晏身前,“图册首页就是被盗的江山图,上面还有折痕。”
“凭这个你就断定是我?”时晏冷哼。
“这倒是没有。”继欢收回手机,她只是怀疑他和绘画者认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知道这画是假的了吧?”
时晏拍桌起身,咬牙愤恨的说:“我部分色弱。”
说完径直朝回了次卧里。
得了答案的继欢怔了怔,想到博物馆里照明微暗,瞬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