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雯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她一开始只是不想和妈妈说话而装睡，谁知一装就真的睡着了，这时她爬起来，走出房间，客厅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坐在晕黄的灯光下，手里拿着纸牌在算，这是妈妈的消谴，宋雯也不知道妈妈都在算什么，她问过几次，妈妈只是笑笑，说只是好玩，没有讲究，后来她也就不问了。
妈妈很寂寞，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往家里带过异性，同性的除了以前公屋区一起长大的姐妹淘偶尔来坐坐，也很少有人来，她总是一个人忙进忙出，从容淡定，任何时候都不曾显出急迫和焦虑。宋雯最佩服的人就是她妈妈，她知道妈妈不容易，但是妈妈也很强大，在妈妈身边，宋雯的心就会变得安定。
“醒了？”宋燕见到女儿出来，收起了手里的纸牌，道，“你今晚没吃饱吧，我又熬了一点粥，要不要来点。”
“不想吃。”宋雯坐到妈妈身边，“妈，”她靠到妈妈身上，妈妈顺势把她揽进怀里，“妈妈在这里。”
宋雯喃喃道，“我以为我已经变得很强大了，可是今天晚上我发现，我还是那个小姑娘，周吉说人都是会变的，可是我为什么还没有变呢？”
宋燕抚弄着女儿的头发，道，“你也在变啊，你看，你今天都没有哭。”
“我不会哭的。”宋雯从妈妈怀里坐起来，“我不会为一个不要我的男人哭，哪怕是周吉，我也不会哭。”
“我的好女儿。”宋燕赞赏地点头。
“可是周吉为什么不要我呢？”宋雯还是不死心地问，“难道我还不够好吗？”
“不是你不够好。”宋燕把女儿又揽回怀里，道，“是你太好了，周吉觉得配不上你。”
“怎么会呢？”宋雯迷惑地道，“他是周吉呀。”
宋燕意识到自己疏忽了，雯雯从小就对周吉有一份奇特的信赖，周吉会的都是好的，周吉做的都是对的，周吉是完美的，直到如今，她自己已是足够优秀，却还是认定周吉处处都异于常人。宋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是不是因为父亲的缺席，才会让女儿对周吉产生盲目崇拜？周吉虽和雯雯是同龄人，但少年老成，对雯雯一直是纵容宠溺的，雯雯对周吉的依恋中是不是夹杂着一份对父爱的渴望？
宋燕心底产生一声叹息，她可以为女儿做任何事，她尽自己所能为女儿建起了一个安全可靠的堡垒，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有些缺失终究是她无法弥补的。
一些前尘往事涌上心头。那个男人说，我不想和你随便玩玩，我想正正经经娶你做老婆，我要做你女儿的父亲，你女儿需要一个父亲。那个男人有情有义，一诺千金，她相信那个男人会成为她的好丈夫，也会成为雯雯的好父亲，但是，她拒绝了。那个男人再英武神勇再叱咤风云，他行的是偏门，而她要给女儿留一条坦荡笔直的正途，她的清白已经无法挽回，她所能做的，就是让女儿的道路不再有丝毫差错。她可以为此放弃她深爱的男人，同样她也可以让女儿放弃。
宋燕心里确实对周吉有着深深的怜惜和愧疚，周吉是个好孩子，她曾经为女儿庆幸，一开始就遇到了对的人，可是命运没有放过她，同样不肯放过她的女儿，她只有狠心出手去扳正女儿的道路。
冷酷吗？也许吧，那个男人说过她冷酷得不像一个女人，是的，她已经不可能做一个纯粹的女人了，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这一生，可以为女儿做很多事，也能为女儿不做很多事。
宋燕把翻涌的回忆压制住，回到女儿身上，“傻孩子。”她抚着女儿的头发，轻轻道，“周吉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说起来，他也只是个孩子，他当然会害怕。当初你们是并驾齐驱，可是现在你跑到前面去了，你硬留住他，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与其将来互相拖累，不如现在放手，让他去过更轻松一些的生活，好吗？”
宋雯若有所思，她只想到她不能放弃周吉，她从来没想过周吉会怎么想。现在的她会给周吉带来压力吗？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学历身份不过是外在的东西，怎么会让周吉感到压力呢？
可是现在的周吉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周吉也许想要离开她，也许她应该放周吉自由，她要尊重周吉的意愿，如果离开她就是周吉的意愿。
周吉说人是会变的，如果周吉变了，她就不能强求，她就得接受。但是她很难受。
“我这里很疼。”宋雯按着自己的心口，“我没办法。”
“妈妈也疼过。”宋燕道，“但是，你相信妈妈，都会过去的。慢慢地你就习惯了，没有那个人，生活还在继续，前面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您遇到了更好的人吗？”宋雯又问。
“我遇到了你呀。”宋燕笑着回道，“你是上天送给妈妈的最好礼物。”
“妈妈，”宋雯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喃喃道，“我会好好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相信你。”宋燕轻拍着怀里的女儿，道，“妈妈一直为你骄傲，现在你要把周吉放下，看看你身边的其他人。”她低头看着女儿的脸，“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宋雯眨着眼睛，问，“您是说龙小飞吗？”
宋燕笑了笑，不经意道，“看得出小飞对你很上心，以他的家世人品，本不用这么卖力的，可见他多看重你。”
宋雯只是撇撇嘴，“家世有什么相干。”
宋燕笑道，“那是，我女儿什么样的人配不上。”她收住笑，认真问道，“你对小飞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给妈透个底。”
宋雯老实回道，“我没想过，他对我确实很好，但是他不点破，我又不好明白拒绝他。”
“以前那是因为你有男朋友，小飞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今天过后，他会不一样的，你想好了怎么答复他吗？”宋燕问道。
宋雯有些烦躁地撅了撅嘴，“我还不想考虑这些问题，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
宋燕摇头，“小飞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家世倒在其次，这孩子的人品妈信得过，他不会亏待你，妈担心你错过了他你将来会后悔。”
宋雯从妈妈怀里坐了起来，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妈，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如果错过了，那说明不是真的属于我，也没什么后悔的。”
宋燕暗自叹口气，雯雯终究是天真，好男人哪里可能站着不动等着她想明白。女儿如果能嫁进龙家，那才是彻底翻身成为人上人，她这辈子所有的奔忙和牺牲也就都值得了。可是，她不能拿这些私心杂念去沾染雯雯，雯雯是一块无瑕美玉，她最可贵的不是漂亮的外表和亮眼的学历，是她的纯净憨直，宋燕希望女儿能永远保留她的赤子之心，那些风雨就让她来替雯雯挡下吧。
宋燕从前并没有把女儿和豪门扯上关系，毕竟那离她的生活很远，她并不天真，豪门光鲜表像下藏着多少龌龊她并非一无所知。可是龙小飞闯进了他们的生活，这孩子让她越看越喜欢，雯雯有这样淳良温厚的人相伴，他身后的显赫家世就成为加分项，真心和财富地位兼而得之，很难不让宋燕动起心思。可是女儿不上心，以后只有她这个当妈的来好好笼络住龙小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