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怎样才算没有打水漂呢?”沈静芝凌厉的指出,“不顾我的死活,谁家给出的价钱高,就把我卖去谁家,以此来赚取钱财——也就是我的卖身钱,你们戴家的心血就算没有白费,对么?
一语中的,钱菊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
但,想归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钱菊香哪敢承认呢?
钱菊香狡辩道:“什么卖身钱?死丫头,你会不会说话,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嫌我说话难听,那你们就不要伸手!”沈静芝道,“倘若你敢在各位乡亲父老的面前做出保证,从今往后不管我是嫁人也好,工作也罢,因此而获得的彩礼或者工资,全都归我本人所有,你们绝不伸手,我也可以当众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提什么‘卖身钱’了。”
钱菊香直瞪眼:“哦,合着咱们戴家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花费无数,可到头来,却一毛钱的好处都捞不着,是吧?”
“花费无数?”沈静芝露出鄙夷的神色,冷笑出声,“有些话,原本我不想说的,可是有些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逼得我不得不说。来啊来啊,我现在就来和你们好好算算账,把这些年来的种种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生在世,无非是衣食住行而已。先说说‘衣’。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的全都是别人不要的破衣烂衫。”
说到这儿,沈静芝伸手点了点沈静柔:“大伙儿或许会觉得奇怪了,我姐穿得这么光鲜亮丽,我和她仅仅相差了一岁,我们姐妹俩的身材差不了多少,我穿她的旧衣服不就行了嘛,何至于要去穿别人不要的破衣烂衫呢?
“呵,这还不是因为我有一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好’外婆嘛!这些年来,一旦我姐嫌弃哪件衣服不够时兴,不想要了,那件衣服就会被我外婆收起来,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送去我外婆的娘家,给她的侄孙女穿。
“没错,我外婆宁愿把齐整体面的旧衣服送给她的侄孙女穿,也不愿意给我这个亲外孙女穿,哪怕我没衣服穿,非常需要。旧衣服尚且如此,新衣服就更加没有我的份儿了。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穿戴方面,戴家就没有在我身上花过一分钱。
“说完了‘衣’,再说‘食’。大伙儿或许不知道,戴家每天吃的都是‘两样饭’——其他人吃香的喝辣的,唯有我一个人吃糠咽菜。除了逢年过节,我偶尔能够吃到一些沾有荤腥的剩菜剩饭,其他的日子里,我几乎顿顿吃红薯稀粥配咸菜,别说荤腥了,就连丁点油星都沾不到。
“或许有人要说了,红薯稀粥配咸菜,这不得耗费红薯和咸菜么?我一连吃了将近十五年,聚少成多,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吧?没错,我确实是吃掉了戴家不少的红薯和咸菜,可我没白吃,我一直在为戴家干活。
“什么洗衣做饭打扫院子之类的,我就不说了,光说养猪这一项,戴家的任务猪一直都是我在喂,猪圈也是我在打扫。到了年底的时候,把猪赶到公社收购站,多则五六十,少则四五十,总归能够换到好几十块钱。这笔由我赚来的钱,足够用来抵消我吃掉的红薯和咸菜了。换句话说,这些年来,我吃的饭都是我自己凭本事赚回来的,根本就没有花戴家的钱。
“接下来再说‘住’。我住的是戴家的柴房——说是房子,其实就一四处漏风的草棚。想当年,数九寒天,其他人都住在暖融融的新房子里,就我一个人窝在草棚里苦挨。要不是隔壁的刘家婶子看我可怜,让刘家叔叔领着几位哥哥,帮我翻修了柴房,把草棚变成泥草屋,我早就冻死了。也就是说,这些年来,我说是寄居在戴家,可实际上,我住的不是戴家的房子,而是刘家人给我盖的泥草屋。
“最后再说说‘行’。从小到大,不管是赶集,还是上学,我都是用两条腿走的,从来没有坐过车,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花费。”
说到最后,沈静芝嘴角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我没车,可我小舅和我小姨却一人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饶是如此,我小姨还不知足,她竟然嫌弃永久牌的没有凤凰牌的好看,缠着我外婆,要我外婆给她换一辆凤凰牌的红色坤车。我外婆……呵,她还真就答应了,而且已经说好了,等凤凰牌的买回来了,就把我小姨那辆旧自行车给我姐。这一辆又一辆的,花的全都是我爸的抚恤金。果然,花别人的钱就是不心疼哪。”
伴随着沈静芝的吐槽,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钱菊香屡次想要开口反驳,却屡次被人截住话头——在钱桂香和王月娟的带头下,越来越多的乡亲们开口声援沈静芝。
讨伐的声浪一阵一阵袭来,钱菊香虽然又蠢又毒,心理承受能力却一般般,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眼见钱菊香一脸惊慌失措,沈静芝扬声道:“这么多年来,戴家人拿着我爸用生命换回来的抚恤金,非但没有用心抚养我,在我身上花费一分钱,反倒百般磋磨我,使唤我。可以这么说吧,在我身上,戴家人从未付出过什么,只有一味的索取。
“索取就索取吧,谁让戴家是我的外家呢,我认了——正是出于这种天真的想法,我一忍再忍,容忍到今日。却不想,我的容忍换来的不是善待和感激,却是变本加厉的盘剥——现如今,戴家人得寸进尺,不仅要从我身上索取钱财,还想要索取我的性命呢!命都快没了,这让我怎么忍?我忍不了了,也不想再忍了!
“哼,没有付出,凭什么要求回报?戴家人根本就没有为我付出过什么,凭什么要求我报答他们,凭什么不让我和他们恩断义绝?断亲,今儿个我就要和他们彻底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