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边走边和人打招呼,偶尔停下来说几句。待快走到我面前时,他眼风一扫,看到端着酒杯,有点愣愣的我。
男人眼睛里似乎有光亮一闪而过,紧接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想什么,终于,他的唇角缓缓浮起一朵笑容,就像幽蓝的海面泛起一圈涟漪,有种让人心荡神摇的美。
“燕子斜飞初晓晨,是你。”他说。
“颜先生。”我局促地打了声招呼,眼角余光看到他身后隔两三个人距离的苏慎之,紧绷的神色似乎松了松。
“过来。”颜先生朝我招了招手,一如第一次相见那样,示意我到他身边去。
我乖巧地向前几步,脚一扭,身子歪了一下。
是鞋跟太高太细,我无法驾驭的缘故吗?
不,我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扭脚,就是我给自己的契机。
果然。
颜先生唇边的笑,变得饶有趣味。估计女人的这种把戏他看得多了,只是他也不揭穿,只抬了抬右边胳膊,唇边笑意更浓。
我没有犹豫,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今天很美。”颜先生有着最好的颜,最佳的风度,自是不吝啬对一个女人的赞美。
“谢谢。”我低低的回了一句,略带羞涩。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一直呆在他的身边,有时挽着他的胳膊,和他在会场行走;有时亦坐在他的身边,任他牵了我的手;有时则是在各类吃食前面,由他为我体贴地装好食物……
我想,我是一朵合格的打碗碗花。
颜先生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以至于散场的时候,他几乎是亲昵地贴着我的耳朵:“后天我出海钓鱼,你来陪我。”
“好。”我乖巧应承。
“叫上你表哥。”看来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主,我陪他,他就给出回报。显然他比谁都清楚,表哥未必是真的表哥,表妹,自然也不会是真的表妹。
颜先生出海的城市,是在C城。这样一来,我就只能再次请假了。
我的工作性质,非常忙碌,同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离了谁运转都没那么顺畅。偶尔提前打好招呼,请个一两天假大家都还能互相理解一下。但像我这样,忽然就请三五天,又没个像样的理由,自然就……
所以这个假请得艰难。
我把请假的过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给苏慎之听。
“颜先生约我,以后都会这样随心所欲吗?若是这样,我的工作只怕不保。到时你若三五月没和颜先生谈成什么项目,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苏慎之煞有介事地看着我,沉吟良久,才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你回去之后辞职,上我那报到,薪水按照你目前的水平给。”
“职务呢?还是打碗碗花?”
“什么花?”苏慎之没听清。
“交际花。”我凉凉地说。
苏慎之发出一声短促而刻薄的笑:“你现在是颜先生的人,就算我敢让你出去交际,也没谁敢受了你这交际。所以,你放心,除了颜先生,我不会再让你去应酬别的人。”
“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我耸耸肩,也学他一样发出一声刻薄的笑。
“好像是。”他假装为难地皱了皱眉,“如果光是陪颜先生,工作量恐怕严重不饱满,很有光拿钱不干活之嫌,我好像是亏了。不如这样,你的职务,就是我的私人助理,负责我的衣食住行。”
“去死。”我在心里啐了他一句。
然而我没想到,苏慎之竟是言出必行,他说我是他的私人助理,竟真的把我当成了私人助理。
从B城转战C城,定机票,定酒店,定餐厅……所有琐碎无聊的事,他全盘交给了我。原来与他一同出行的小王,被他一句话打发回了S城。
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若不是面前还挂着那个神经专家的饼,我早就揭竿起义了。
心里有怨气,就得发泄出来。
和苏慎之短短相处的几日,我发现他有个习惯,就是就餐的时候,完全不沾辣。
于是,在C城的第一顿饭,我华丽丽地给定了川菜。以辣闻名,辣到胃疼的那种。
当我们坐在那张空气里都是辣椒味的餐桌前时,苏慎之的眉弓,几不可察地跳了跳。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抬眸看我一眼,便默默地低头吃饭。
他吃的菜很少,但也不是完全不吃。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不能吃辣,起码,我看他夹起辣得好像烧了一把火的毛血旺塞到嘴里时,面不改色,从从容容的嚼了咽下。
那毛血旺,就是我这无辣不欢的人吃,也是要辣得嘶一口冷气的。
所以他这波操作,倒是把我看谜了。
难道,我的观察有误,他并非不能吃辣?
不过到了晚上,就他能不能吃辣这个问题,时间就给出了答案。
那时已经是夜里一点过了。因为第二天要陪颜先生出海,我早早就上了床。哪知睡了二三个小时,却忽然醒来,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人在深夜里的思绪,就像深海中的暗潮,表面看风平浪静,内地却波涛汹涌。
我想起弟弟,想起林俞,又想起那个才有两面之缘的颜先生,想起阴差阳错有着诸多纠缠的苏慎之,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翻滚的思绪完全找不到出口。
我就在这种难受里,听到一声又一声更难受的压抑的闷哼。
是隔壁苏慎之那传来的。
开始我以为是这男人耐不住寂寞,在行那不可言说之事。
但听了一会,却隐隐觉得不对,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实在痛苦,给人的感觉是:就算极力隐忍,也仿佛不能忍受一样。
我默默听了一会,终于决定起身,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对苏慎之并无好感,但一个女人天生的柔软,还是让我起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