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启余孽尽数被斩杀，黑石山路这一战，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处理后事的处理后事，疗伤的疗伤，安抚的安抚……黑石山路上虽忙忙碌碌但秩序井然。
面对死去的袍泽，活下来的天蓝卫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悲伤的情绪，该干什么干什么。
死亡的人，也没有丝毫怨言。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他们当初选择加入天蓝卫时，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他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种荣耀。
人，终有一死，死得无悔，死得其所，便可。
但那群新生这个时候却显露出少年人该有的本性。
热血褪去，冲动劲儿一过，看着一具具尸体被运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残肢断臂，大部分新生恐惧了，后怕了。
有的哇哇大吐，有的哭着喊着要回家，有的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但不是他们懦弱，而是他们小小年纪，根本没亲身经历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
害怕、畏惧，才是少年本应有的表现。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能凸显出真正内心强大的人。
譬如一车的李飞，三车的欧辰三人，四车的彭彦祖，五车的刘氏兄妹，还有二车的宋昊……以他们为代表的这批新生。
当然，躲在车里的新生中，也有一些人，不是没有胆量出去，要么知道一定内情，要么分析了利弊才选择留在车上。
但终究是没有出去。
这里没有谁对谁错，不过……胆量归胆量，勇气是勇气。
少年不冲动，不热血，那还叫少年吗？
……
欧辰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只不过……没做好罢了。
帮着吕松包扎完伤口，欧辰瘫坐在地上，一脸的郁郁。
“怎么了这是？”
吕松也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然后插在土里。
他不抽烟，但身上总会带一包烟，还是华子。
每当有袍泽牺牲的时候，他就会点上一根，算是送别。
欧辰小声嘀咕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吕松也看到了他们偷袭神六，忍不住咧嘴笑道：“别这么说，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勇气偷袭一位神使！”
“吕哥，你能跟装酷大叔学点好吗？”
欧辰翻了个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后看着那些正被救治的伤员，自责道：“吕哥，你清楚我的实力，我当时要不是鬼迷了心窍，偷袭那个什么神使，而是偷袭那些普通的黑衣人，可能……你们的人就能少牺牲一个，少伤一个……”
吕松想了想，反问：“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那按你的逻辑，如果不是你偷袭了神使，头儿也不会发现他，如果头儿没及时发现他，那他岂不是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铁柱在一旁重重点头：“嘿嘿，是这个理儿！”
银发少女：“……”
吕松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坦然道：“其实你们都是好样的，真不用自责什么，保护你们，本就是我们的任务、职责，出现伤亡，是在所难免的，我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肝胆两昆仑。”
铁柱憨憨一笑。
银发少女很不合时宜地纠正道：“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瞧见他们三个齐刷刷看向自己，银发少女嘴硬道：“本来就是嘛！”
欧辰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现在安全了，哪还惯着她，无语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挺漂亮的姑娘，可惜长了张嘴！”
银发少女横眉冷目：“你……”
“好啦好啦，人家说的没错，是我记混了，小辰，你一个小男子汉，咋能那么说人家小姑娘呢！”
吕松急忙打圆场，不过从心的说，他也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确实俊儿，就是说话不咋中听，还挺没眼力见的。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卧槽，会飞！”
“飞飞飞……”
“这老头会轻功啊！”
“……”
惊叫声四起。
“院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师，您不是在闭关吗？”
“拜见聂院长！”
“……”
认出老者是谁，老师和老生急忙恭敬一拜。
天蓝卫也是抱拳一拜。
“你们辛苦了！”
聂长青稳稳落在客车车顶，朝他们点了点头，而后环顾四周，朗声笑道：“同学们好，老夫就是你们即将入学的天北第一武院的院长，聂长青，大家可以叫我院长，也可以叫我老师。
你们刚才喊的我听见了，没错，老夫确实会飞，不仅会飞，还能这样。”
说着，他轻轻一踏，落在一台小轿车旁，然后一脚踢出。
在众人目瞪口呆下，那台小轿车飞了起来，狠狠撞在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他看都没看嵌进山壁的小轿车，大声道：“你们想不想像我一样？”
“想！”
“院长牛逼！”
“院长威武！”
“院长奥特曼！”
“……”
群情激昂。
“只要在咱们武校好好学，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像我这样。不过……”
聂长青话锋一转，沉声道：“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未来在你们身上会经常发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敌人，你们也会遭遇，还有那些牺牲的袍泽，有一天也可能是你们，你们怕不怕？”
新生们顿时鸦雀无声。
“怕就怕，有什么不敢说的，这是人之常情。”
聂长青又道：“但这些牺牲了的人，还有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值不值得你们敬佩？”
“值得！”
这次大家异口同声。
“咱们武校，就是培养这些可敬可佩的人的地方，不怕告诉你们，咱们天蓝星，这些年一直存在着危机，毫不夸张的说，是可能毁灭星球的灭世灾难。
而我们，一直在战斗着，也一直在牺牲着，就是为了守卫这颗咱们居住的星球，为了守住咱们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为了能亲眼看着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一代代无忧无虑幸福的成长，所以，我们无怨无悔。
但光靠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挽大厦之将倾，需要你们，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守护我们想守护的，不过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信念，还需要冒着随时牺牲的危险，所以我再问你们一遍，愿不愿意为天蓝星、为人族、为未来尽一份力？”
聂长青目光如炬，一一扫过新生们的稚嫩面孔。
“愿意！”
“愿意！”
“愿意！”
“……”
绝大部分人声嘶力竭地回应，但也有一些人，满脸犹豫，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有个女生怯怯道：“我……我胆子小，但也想尽一份力，我能不能……能不能不打打杀杀啊？”
“是啊，我家就我一个独苗，我要死了我们老陈家就绝后了！”
“我就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的理想，也没那么大的能耐，我……我想回家，行吗？”
“……”
聂长青点点头，道：
“当然可以，我们武校是综合性的学校，分武科和文科，也培养文职人员，而且我们尊重人各有志，不会强制你们加入。
不想加入的，可以找各车老师申请退学，会有专人送你们回家，想加入的，一会儿坐车前往学校。
给你们十分钟的考虑时间，我再强调一遍，无论你们做出什么选择，我代表武校，表示尊重、理解，同时你们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无论你们在哪里，未来做什么，只要不作奸犯科，都一样是在做贡献。”
说完，聂长青走进一辆车里。
早就坐在车里的上官临风叹道：“老师，你这么做，会流失生源的。”
“那你怎么不阻止我？还不是也认同我的做法？”
聂长青横了他一眼，又瞪了聂方一眼，“咱们是学校，又不是骗子窝，招人之前，就该讲清楚利弊，而且意志不坚者，没有荣誉感没有担当的人，我也不想要！”
聂方：“……”又怪我喽？
这时，一名负责收尾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为难道：“院长，您立威就立威，干嘛踢人家车啊，而且踢就踢呗，还专挑普通群众的车，人家都找我来了，您看……”
聂长青挑了挑眉，然后闭上双眼，没好气道：“这点小事还过来问我？让他俩处理去！”
不过语气怎么听着有一丝心虚呢？
上官临风：“……”
聂方：“……”
工作人员苦笑道：“头儿，您看……”
聂方瞅了瞅装睡的老头子，嘴角抽了抽，扭头看向上官临风，换上一张笑脸，略带谄媚：“那么多人看着呢，也不好走公账，我最近手头挺紧的，师兄，你看……”
上官临风嘴角同样抽了抽，说得好像我有钱似的，就知道让我擦屁股，两个老不羞。
“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谢谢师兄，师兄大气！”
“滚！”
上官临风忍不住爆了声粗口，然后跟着工作人员出去了。
等弟子离开，聂长青才睁开双眼，一巴掌扇在聂方头上，“你个不孝弟子！”
“老师，我是真没钱嘛！”聂方十分委屈，而后借机劝道：“老师，别看师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你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武院好，你就别总给人家臭脸看了……”
“行了行了，你到底哪头的？”
聂长青一脚把他踹出车，“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聂方手掌撑地，才没摔倒，大声说了句“老师您先休息”，这才扭头看向手下们，骂骂咧咧道：“脚滑一下不行吗？看什么看，还不抓紧干活，等着过年吃饺子呐？”
然后阴沉着脸离开。
倔老头，我都快四十了，还当我是小孩子呢说踹就踹，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忍不住腹议。
……
与此同时，一栋别墅的地下二层，九名戴着面具的神使围着圆桌依次而坐。
但有一人脸上的面具是金色的，那就是坐在主位的神一，天启组织在天北行省的最高首领。
偌大的会议室很昏暗，也没人说话，显得十分压抑。
等了片刻，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在神一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离开。
“神五的计划失败了！”
神一开口了，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明显用了变声器。
“神五的计划，不就应该失败吗？”
神二娇笑道：“只是我不明白，老五放弃了也就放弃了，老六老七老八为什么也要放弃？”
她问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
神一看了看神二，又瞅了瞅其他神使，沉默片刻，道：“有人会和你们解答！”
神一站起，朝身后的阴影略一躬身。
随后，一名穿着血色烫金长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很自然地坐在了主位。
即使面对面相坐，大家也无法看清他的真容，仿佛有一层黑雾遮掩，又仿佛兜帽里面本就是黑色漩涡，让人不敢直视。
而在他胸前，别着一枚金色太阳形状的胸针，太阳里面，刻着一座山，太阳周围，均匀分布着九枚圆形凹槽，上面镶嵌着三颗红宝石。
剩下八名神使先是一愣，连忙站起躬身，齐声开口，语气说不出的恭敬。
“拜见第六神！”
那枚胸针，是天启组织高层……神的象征。
相传，天启组织共有九尊神，九为低、一为高，胸针上每镶嵌一枚红宝石，便代表着位阶高一位。
而那座山，则代表天启组织的信仰，也就是至高神——祇！
在场众人，除了神一，都没亲眼见过神，这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没想到，第一次见，就能见到第六神，大家心中既激动又敬畏。
“坐下吧！”
第六神说话的声音很柔和，但能听出是男性。
众人落座，神一则站在第六神身后。
“第五神使，信仰丢失，重回祇的怀抱。”
“第六、第七神使，亦是如此。”
“第八神使，是天蓝卫。”
大家心中大惊，没想到老八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天蓝卫安插在组织内部的内鬼。
没人质疑第六神的判断，一是不敢，二是神的话，不会错。
第六神继续道：“我知道这次天北的力量损失很大，不仅失去了四名神使，黑衣众亦是人数锐减，不过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们同样达到了目的。
神一，最近一段时间不要招惹天蓝卫，我会将这次天北所得全部交予你，尽快补充神使的缺位，以广招信徒，培养神子为主。”
神一恭敬道：“谨遵神谕！”
交待完，第六神站起身，仰头，双手上举：“诸位神使，你们的付出，祇都看在眼里，不久的将来，当祇重临人间，会亲自向诸位赐福，还望诸位齐心协力，不负祇的神光！”
九人同样仰头，双手上举：“不负祇的神光！”
但当大家放下双臂的时候，主位早已空空如也，第六神，竟凭空消失了。
神一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重新坐回主位，扫视还未缓过神来的八位同僚，眼神明灭不定。
这次的真正计划，原本他是准备告诉其他神使的。
但第六神的莅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第六神明确告诉他，天北行省的十三位神使中，有内鬼。
很可能不止一位。
不像银发少女说的那样，天启组织只有十三位神使，而是天北、天南、天东、天西四大行省，各有十三位神使。
作为天北行省的最高首领，天朝境内四个神一中的一位，他想更进一步，唯一的途径便是做出更大的贡献，让天北的力量压过其他三大行省。
可现在，在自己的统御下，居然出了内鬼，还不止一个……这让他在第六神面前颜面何存？
好在第六神没有责怪他，还亲自带人帮他完成了天北的任务，才没有让他彻底颜面无存。
而第六神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在他的恳求之下，为的，就是震慑住这群有些不安分的同僚，巩固自己的权威。
“你们当中，谁还是内鬼呢？”
“咱们慢慢来，早晚有一天，我会将内鬼全部揪出来，到那时，我会让你或者你们逐一尝尝我沈言的手段！”
本名沈言的神一，眸光渐渐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