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硃紅漆的大門開著一扇,門裡玲瓏披著件裘皮斗篷,拎著一隻精緻小巧的手爐,望著遠處的街口拐角,她不好探出頭去看,只能側耳注意著耳邊,細細的聽著輕細的動靜。
馬蹄聲終於一陣響過一陣,帶起些許塵囂,最後停在江府門口。
玲瓏再顧不得其他,胡亂將手爐塞進一旁的丫頭手裡,自己提著裙襬迎了出去。
江北年從馬上跳下來,立刻有小廝牽著他的馬繞到側弄堂的小衚衕裡從後門拐進馬房。
“爺,”玲瓏仰頭看著他,小步跟在他身後一路進了二門,“屋裡都暖好了,您一路奔波,先進春暉園歇歇吧?”
他自是奔波了一路的,卻依舊鬢髮齊整,一絲不苟,就連眼裡都是清明一片不帶疲色。
她的爺總是這樣英武,玲瓏仰望著他,心裡一片盪漾開。
一路站著的僕婦見了江北年和玲瓏進來,紛紛都低下頭去福身問安。一路上玲瓏就沒停過嘴,江北年聽得不耐煩,揮手將她斥退到一邊,“迎到正門?也該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玲瓏臉色一白,咬著嘴唇推到一邊,微微的福了身,“是,爺,是玲瓏失禮了。”
她不過是府裡的姨娘,就算只她一個也是沒這個名分走到門口迎的。
“夫人,屋外寒氣重,還是早些回春暉園才好。”
一位布衣婦人端端的站在拱門下,她穿的樸素卻掩不住渾身凌人的氣勢,江北年的園子裡一向是她照顧著,她算是這府裡的老人,自然是有能依仗的東西。
“謝過趙媽媽關心。”
明明是個下人,玲瓏有些不甘心,卻也不敢有所反駁,只能粗淺的給了個笑臉,跺了跺腳扭頭照著來路回了。
幾個月前忽然傳出江家即將與安家長女聯姻的消息,江家,可不就是爺一個當家的?她心裡急著,卻也沒辦法,抓了幾個丫頭問了也半點頭緒都說不出。再等入了冬,府裡的消息便傳開了。她的心跟在油裡剪過一遍似的難受,可她不過是個姨娘,平日裡連江北年的人都少見到,更別說能對這樣一樁合理不過的聯姻有能指摘的地方。
可上一月原本已經將近備全的婚禮忽然叫停,之後便是不了了之。這簡直是天大的喜訊!玲瓏斜倚在軟榻上,將這幾月心裡的起起伏伏又想了一遍,最後在心裡寬慰自己,這府裡總還是沒有第二個女人不是?爺雖然從來都是遠遠的靠不近,可是,爺終究還是她一個人的不是?
玲瓏心裡鬆快了三分,手中緊緊攪著的的帕子也放鬆下來。
“讓廚子備上飯菜,爺等會兒指不定要往這兒來。”她想了想還覺得不夠妥帖,又問了一句,“早前讓你們將爺的衣服燻好,弄了嗎?”
“全都準備好了的,夫人。”
七巧細細輕輕的聲音響起來,沒人在的時候,玲瓏便讓她們喊自己夫人。
她聽見這一聲,心裡更是舒暢,“過來幫我梳頭。”
各式各樣的簪子珠花在梳妝檯上鋪陳開來,華貴精緻。七巧熟知玲瓏的喜好,挑出一支樣式最為繁複豔麗的,為她重新綰好發。
玲瓏對著鏡子比了比,卻依舊覺得不夠好,她仔細的又挑出一根,遞給七巧,“這一支也插上。”
梳妝好的玲瓏比平時更多三分豔色,她對著鏡子兀自陶醉著。
的確是好看那,七巧的嘴角噙著三分譏誚的笑意,垂著頭無聲的退了出去。可到頭來也不過是一隻養在籠子裡的家雀,縱使真有那玲瓏心,又能如何?
給了的便只能收著,除此之外皆是妄想罷了。這世上能看透的人多了去,看不透的卻依舊閉著眼睛往裡鑽。如何,又如何?
功名利祿,富貴榮華,總有一樣是絕美的毒藥,總歸讓人忘不了,放不下,忍不住要去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