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少瑜挑着柴回到家的时候,正逢落日黄昏。
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迎着一束耀眼的金光,正对着房檐下乖乖坐着的赵玉娇身上。
纪少瑜挑着重重的柴,走了许久的路,那双脚一直都稳健得很。
可看到赵玉娇眼巴巴望着他回来的身影,他顿时感觉脚步虚浮,险些稳不住身形。
纪少瑜把柴挑到柴房去以后,才刚刚走出柴房,赵玉娇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去。
“少瑜哥哥。”赵玉娇抱着纪少瑜的腰,委委屈屈地红了眼。
纪少瑜伸手拉开她,双眸犀利地盯着她道:“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嗯,知道了。”赵玉娇点了点头。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根本没有往心里去。”纪少瑜冷淡地开口道。
他还不想原谅,她差点把自己小命弄丢的事实。
赵玉娇跟在纪少瑜的身后,他洗手她就递手帕,他想坐她就搬凳子,他想喝水她就去拿杯子。
纪山在院子里埋首雕东西,时不时看上一眼,暗自觉得好笑。
秋瑞香做好饭菜的时候,叫了还在僵持的两个孩子吃饭。
饭桌上,秋瑞香明显发现了处之淡然的儿子和委屈讨好的玉娇似乎在闹别扭。
她下意识看向纪山,结果只见纪山对着她摇了摇头。
吃完饭后,秋瑞香想提醒儿子别欺负玉娇,便叫纪少瑜给她洗碗。
谁知道赵玉娇抢着要洗,最后厨房里便只见滔水的赵玉娇和认真洗碗的纪少瑜。
堂屋里,秋瑞香嘀咕道:“少瑜这孩子最疼玉娇了,今天是怎么了?”
纪山抬头看向媳妇,笑了笑道:“估计是玉娇做错什么事情了,你也是知道少瑜的,他那个性子若是真生气了,又怎么会默许玉娇跟在他的身边?”
秋瑞香认同地点了点头,儿子向来最疼爱玉娇了。
纪少瑜洗了碗,回到自己房间点着油灯看书。
赵玉娇坐在他的身边,就撑着手腕看他。
可看着看着,昏黄的灯影中,仿佛又回到无数个孤寂的夜里,纪少瑜就是这样点着一盏孤灯,然后一直坐到天明。
纪少瑜发现赵玉娇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好似那些流光溢彩都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猛然一慌,顾不得生她的气,连忙伸手抓住她的小手道:“玉娇?”
“呃?”
“少瑜……哥哥。”赵玉娇回神,目光聚焦在纪少瑜略显失态的面容上。
冷漠阴沉的纪少瑜,陌生得像是她的一场梦。
此时紧握着她的手,又面露担忧的纪少瑜,真实得让她心头微热。
赵玉娇扬起欢喜的笑脸,主动往纪少瑜的怀里靠去道:“少瑜哥哥,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纪少瑜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紧,可随即放开。
他伸手环住她娇小的身体,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没有原谅,以后也绝不会原谅。”
“玉娇,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纪少瑜认真道,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透着彻骨的冷意。
如果死了,就不能谈原谅了。
那是咫尺天涯,永远也无法结束的痛苦。
倘若再来一次,依旧是他无法挽回的结局,那么他宁愿自己是死在她前面的那个人。
纪少瑜勾了勾嘴角,笑得有几分凉薄。
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死,而是就算他死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前世他不能说出口的,今生照样还不能说出口。
此时在他怀里小小的玉娇,懂什么呢?
许是感觉到纪少瑜低落的情绪,赵玉娇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看向纪少瑜道:“爹爹说过的,好孩子要心地善良。”
“我知道有危险的,可我当时觉得不会危及性命。”
“其实……二姐她根本不稀罕我救她。”
“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后,除非她对我好,否则我不会再对她好了。”
纪少瑜看着表情认真的玉娇,心里低低一叹。
“罢了,以后跟着我,我会教你如何擅辨善恶之人。”
“有些人值得你的善良,可有些人如同附骨之疽,剜之灭掉都来不及,又怎么可以伸以援手?”
赵玉娇见纪少瑜松了口,当即甜甜地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切烦心事都随风消散一样。
纪少瑜眼眸忽闪,主动翻出字帖,握着玉娇的手教她练字。
许多事情,急不来的,总要让玉娇一步步看清楚那家人真正的狠辣才行。
赵玉娇觉得笔下字迹倨傲严正,虽说没有纪大人那般遒劲有力,飞扬飘逸,但却字字清朗。
偷偷瞄了一眼纪少瑜,赵玉娇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纪少瑜一生不曾收徒,他的字迹,除了他那些属下,最熟悉的应当是她了。
她跟着他那么久,怎么会不懂善恶是非?
她只是……下意识忽略着,努力想抓住重回命运伊始的那一根稻草而已。
可惜,一切都不曾是她经历过的模样。
就在今日,就在她二姐扬起棍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渴望抓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姐妹之情。
她想抓住的,渴望抓住不放的,从来只有跟纪少瑜的亲近关系。
“你在偷笑什么?”纪少瑜舒展眉峰,语气含着淡淡的宠溺。
赵玉娇的笑容越发放肆了,她看着纪少瑜,略带揶揄地道:“我以后会经常来烦少瑜哥哥的。”
纪少瑜看着她那得意的小脸,眼眸幽幽的,看似深沉得很。
可他那嘴角却一再勾起,散漫地道:“我等着你来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