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烈下了飛機以後直奔陸家老宅,純皮質的文件包裡的親子鑑定報告,有可能改變陸家很多的商業決策,他不得不盡快交給陸建忠。
其實陸建忠已經“退位”多年,陸家的“根基”建安集團和陸家的“排頭兵”博翔科技也早已由陸邵陽接管。
但退位的“太上皇”永遠比皇上更有地位,這種關係到陸家血脈的問題,劉川烈不敢馬虎。
由於自幼沒有母親陪伴,父親又因為工作原因經常不在身邊,陸邵陽和父親的關係並不親密,所以陸邵陽的住處在B市南山上,陸建忠的宅邸卻在B市北郊。
車開進北郊宅邸裡,迎出來的不是陸家的管家,而是陸建忠的助理兼摯友、李晞的父親,李樹深。
“晞兒說你大約十一點能到,沒想到這才十點多你就趕來了。”
“是我有錯,我早就知道程小姐有孩子,我一直瞞著邵陽,但我真沒想到……”
李樹深個子不高,微胖和善,和陸建忠不怒自威的模樣相去甚遠,李晞沒有隨他的體態,但隨了他的脾氣。
他擺擺手說,“不怨你,你陸伯伯也說不怨你,這幾年你瞞著邵陽,我們都能理解。”
李樹深引著劉川烈進了陸建忠的書房,陸建忠正站在紅木桌臺旁寫書法,最後一筆的筆鋒完整收好後,才站直身看了看劉川烈。
“川烈,曉曉那孩子還好嗎?”陸建忠揚揚手,示意劉川烈坐下說話。
“那孩子很好,已經三歲多了。”劉川烈如實回答。
“我不是問她的孩子,我是問曉曉。”
劉川烈萬沒想到陸建忠更關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親孫子,而是程施曉,一時間語塞,“程小姐她……還可以吧。”
陸建忠嘆了口氣,“終究是我們陸家對不起她,若是她還願意給陸家一個機會,我們也好贖罪。可我剛給邵陽去過電話,那混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又去見了曉曉,和我說他一定要和喬伊結婚。”
“老陸,邵陽也是為了公司,博翔和啟東聯手才能……”李樹深道。
“老李你總是替邵陽開脫!他一開始決定和高家聯姻是為了公司沒錯,但他現在執意結婚就是賭氣,我是他父親,我比誰都知道!”
……
劉川烈在上飛機後,李晞便給父親去了電話,講明瞭整個事情。
李樹深接電話的時候還在和陸建忠下圍棋,他知道建忠的心臟不好,李晞不敢把電話直接打給他。
掛了電話,又走了幾步棋,李樹深才說出口。
“曉曉找到了,帶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是邵陽的。”
陸建忠手指夾住的硨磲棋子“啪嗒”落在棋盤上,擊碎了陸建忠剛剛布好的陣。
這盤棋是沒法再下了。
陸建忠自從把生意交給兒子,便很少插手兒子的一切決定,但這次,他決定豁出去勸勸執拗的兒子。
他將電話打給久未聯繫的兒子:
“邵陽,陸家就算沒有博翔,還有整個建安集團,如果你不愛高喬伊,就不必為了公司而犧牲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還是愛曉曉,為什麼不試著挽回……”
他的話還沒說完,陸邵陽就回了一句,“我愛誰都無所謂,關鍵是我願意和喬伊結婚,我非她不娶。”
邵陽和曉曉感情上的糾葛,李樹深也知道。
邵陽自小聰明早慧,為人處世圓滑果決。都說將門虎子,陸建忠這“將門”有陸邵陽這“虎子”可以說是相得益彰。
陸邵陽在“商場”如魚得水,但在“情場”上就單薄了很多。
邵陽沒有母親的關愛,陸家又只有他一個獨子,他的玩伴也就只有晞兒一人,成長早年缺乏與女孩子溝通的機會,長大後便不懂如何表達感情。
後來再大一些,高家的小女兒高喬伊總纏著他,一口一個“邵陽哥”地喚他,他不嫌煩但也不顯熱絡。一直到他三十而立那年,他都從沒有過一個親密接觸的女朋友。
直到六年前遇見程施曉。
“老陸你不能只怪孩子。”李樹深說出了旁人聽不懂的九個字,戳中陸建忠的心。
你不能只怪孩子,孩子自小沒有母親關愛,不也是因為你的倔強嗎?
邵陽這樣對曉曉,你當時不也一樣對邵陽的母親嗎?
這些隱匿的潛臺詞只有四十年的摯友之間才會懂,劉川烈並不知道李樹深在說什麼,只當他是隨便一句勸慰。
“陸伯伯,現在我該怎麼辦?”
陸建忠略一沉吟,“開弓沒有回頭箭,邵陽既然放出消息要聯姻,高家也已經買入中盛的股權,那曉曉的孩子這事情就只能暫時瞞著。高家行事向來兇險、不管不顧,高喬伊又是驕縱的性格,一旦她知道邵陽有個兒子,那孩子就有危險。”
啟東集團的崛起,靠的就是高家不管不顧的那股子拼勁,這勁頭放在商場上無可厚非,但放在人情上就顯得冷血而兇險。事關陸家血脈,陸建忠不得不謹慎行事。
李樹深面色凝重表示認同,但也提出了疑慮:
“紙包不住火,此事一旦被邵陽知道了,怕是……”
陸建忠從桌面上拿起遙控器一按,對面隱藏的電視機從櫥櫃裡升起,電視打開。
“財經新聞每日財訊,博翔環保的陸家與啟東集團的高家現已簽下婚約,陸高兩家高調承認此事。財經分析師認為,陸高兩家聯姻後,啟東集團將成為博翔環保的一致行動人。截止交易日當日,啟東集團所持有的7.5%中盛集團表決權,將於博翔環保一併計算,其所持表決權已達13.5%,直逼中盛集團第一大股東18%的表決權。”
近幾日財經新聞幾乎全部被陸高兩家的聯姻大事霸屏。
陸建忠關了電視,說,“如果聯姻的消息不放出去,這事情還有斡旋的餘地,但他一時制氣將消息放了出去,箭在弦上,就不得不發,否則今明兩天陸高兩家股票大漲之後,必定是暴跌,如此反噬股價,只怕高家絕不會坐視不管。”
陸建忠坐回椅子上,他心臟不好,不能長時間站立。
“川烈,你千萬暗中護著曉曉和謹錯,起碼在結婚之前,曉曉都是非常危險的。”
“那程謹錯……”
“我孫兒……”陸建忠想起方才李樹深未說出口的話,邵陽就是自小母親不在身邊,才不懂得表達感情,他們父子的悲劇不能再上演在第三代身上。
“謹錯就由曉曉帶著吧,曉曉的性格總比邵陽那混蛋好得多。”
……
陸建忠浸染商場四十年,經歷過幾次經濟週期的起伏波動,對市場早已瞭如指掌。
陸高兩家的股價如他推測一般扶搖直上,各路專家紛紛表示,環保化學行業經過陸邵陽的橫向一體化戰略過後,博翔環保很快就會佔領壟斷地位。
但陸邵陽的行動比行業內部估計的還要快速,中盛集團還來不及召開股東大會進行決議時,博翔環保再次舉牌中盛集團,購入中盛集團A股7.9億股。
半個月後,中盛集團董事會公告,截至當日,博翔環保持有中盛集團比例達到13.18%,與啟東集團共持股超過20%,已超過中盛集團本身18%的持股份額。但中盛集團仍然認為,第一大股東雖然有極大可能發生變更,但目前仍不存在控股股東的實質性變更。
客廳裡,謹錯自顧自地玩著曉曉新給他買的樂高積木,曉曉窩在沙發裡看新聞。曉曉大學裡學的是經管專業,雖然多年不再接觸經管,但這些年她並沒有斷了學習,新聞裡那些話她聽得懂。
陸邵陽一旦與高喬伊結婚,那麼博翔和啟東佔有中盛的股權便可以合併計算,二者的持股比例高達20.68%,博翔奪得了中盛的實質控制權!
這三足鼎立的局勢,在陸邵陽的操作之下,變成了曹操的“一統天下”!
她想起那年深冬,他靠在她身邊,曾講過公司戰略目標的“五年計劃”。
彼時遙遙不可及的理想,五年之後唾手可得,在經商上,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有實力。
電視裡,陸邵陽在Q大的禮堂裡代表傑出青年企業家做演講,謹錯一邊玩著積木,一邊尋聲好奇地回頭看向電視。
“媽媽!這是那個叔叔!”謹錯激動地喊道。
“嗯……”
“媽媽,其實這個叔叔比梁爸爸更帥!”謹錯是敏感的孩子,梁賦程在時,他便直接喚他“爸爸”;單獨和曉曉在一起時,謹錯更願意喚他“梁爸爸”。
“胡說,明明是爸爸更帥。”曉曉嘴上如是說,但是心裡還是承認陸邵陽是她見過的男人裡,長相和氣質最拔群的那個。
電視上的陸邵陽,穿著精緻剪裁過的西裝,得體板正;領口的插花紐上卻彆著一個很小的黃色鈴鐺袖釘,顯得有些許“痞氣”。一正一邪,中和在一起,讓人很難移開視線。
那鈴鐺袖釘曉曉覺得熟悉,她傾過身仔細辨認,似乎……似乎和六年前她遺失的那個鈴鐺掛飾很像,這袖釘像是她掛飾的迷你版……
曉曉轉了一個電視臺,縮了縮肩膀,讓自己在沙發裡更舒服一些,在心裡和自己說:別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