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良送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路上依然车流不息,看着宋子良安静驾车的侧影,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
三个月前,我断然想不到,自己那般狼狈的跑回深圳,还能遇上宋子良,还能入华盛,甚至在苏盼跟陆子山面前,我也能找到恣意而怡然的快感,莫不是,像苏盼说的,上天在眷顾我?
想着想着,宋子良突然放慢车速,向我这边看来,然,又不是看我,我顺着目光看去,是杨琳跟一男人在拉扯吵架,我认得这个男的,就是上次送花给杨琳那人。
“停车。”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就叫宋子良停车了,他们在离人梦后巷吵,我们隔得较远,并没听见他们在吵什么,过了一会,男的就推开杨琳,自顾自的离开,杨琳跌坐在地,自己一个人抱着自己哭,那种撕心裂肺的的痛,隔着公路,我依然能感受到杨琳的无助与悲怆,我握着车门想下车,宋子良一把握住我的手,“你想干嘛?”
“我去看看琳姐,我怕她会做傻事。”
宋子良并没松开我的手,目光荒凉,语气也微略深沉,“你认识杨琳多久了?”
我在脑海仔细算了一下,大二的时候认识的,“算下来,也有六七年了。”
“可是我认识她十年了,整整十年。”宋子良这才放开我的手,淡淡的说,“你们认识的杨琳,是个高冷,知性善于交际的姐姐,我所认识的杨琳,是胆怯,孤苦,无助的姑娘,你很难想像,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怯生生的姑娘,变得这般刚强独立的。”
我不可置信的看宋子良,再看去杨琳,他们居然认识十年长,我竟一点也没察觉出来,到底是他们藏得太好,还是我眼太拙。
杨琳只是哭了五分钟左右,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尘,折身入离人梦,自律的人都是可悲得让人心痛。
我靠在副驾室,眯上眼睛,却觉心里不好受,看着刚才的杨琳,像足了当初的我,一无所有,背井离乡,所幸的是,我还有文倩倩。
“我记得离人梦是我读大二的时候才开业的,你意思是,你认识离人梦以前的杨琳?”关于这点,我以前就好奇过,然,现在,更多的是关心。
宋子良没有答我,而是问,“你确实想知道杨琳以前的事?”
我点点头,怕宋子良看得不真切,又补充说,“是的。”
宋子良深吸口气,悠悠说来,“第一次见杨琳,那年我二十三岁,还在读大学,我爸让我跟着学习,就到了一会所,杨琳是那晚所有姑娘里面,最胆怯的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在那些老板面前,反是这种怯生生的姑娘最讨喜。”
宋子良说着,我虽闭着眼,双眼依然颤抖,这么高傲的杨琳,没有敢想像,她曾竟是陪酒的。
宋子良继续说,“我打听到,杨琳本来家境殷实的,后来父亲犯了事,被捉了进去,母亲就跳楼了,躺在医院奄奄一息,杨琳便像所有孝女一样,买了自己,给母亲筹医药费。”
“你为什么不帮帮她。”我看着宋子良,双目清冷,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跟权利去质问他,原来,家散人离,母亲还躺在病床上,这些挫败,在金钱面前,竟那么不堪一击,而偏偏,有些人只要轻轻动用金钱,便能操纵别人的人生。
宋子良闭目,再睁开时,已然平静,“苏璃,你就是太天真了,谁没有些难言的苦累,可是你能帮多少人,再说,那时候我的确对杨琳动了恻隐之心,有给过她一些钱,可是长贫难顾,我那时候也是没什么的钱。”宋子良说着,侧头看着我,“你知道吗,杨琳曾经求我买断她,她说她不想再过这些恶心的日子了,可是我一个学生,怎能做这种荒谬之事,再说,就算我愿意,我也没钱。”
我没想到杨琳跟宋子良之间,还能有一件这么龌龊的事,明明动了坏心思,却又让人恨不起来。
“然后呢?”
“后来,听说杨琳跟了一个富豪,我反正我再也没遇到他了,我那时候就想,也许跟了人,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宋子良望着离人梦三个字,眼神游离,“我也是两年前在这里重新遇上她的,才知道,她虽跟了人,从没动过歪心思,除了钱,什么都不要,算一个称职的情人,奈何对别人动了感情,应该就是那才那男的吧。”
宋子良说完,我俩都沉默了,怪不得刚才宋子良没让我下车,要知道,杨琳在我们面前,那般清冷,她装得那么坚毅,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她那段不堪的过往,甚至连她自己,都在努力去遗忘。可是,聪明如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能遗忘的伤痛,都只是皮毛之伤,若伤入骨髓,便不需记起,疼痛依然清晰存在。
宋子良拍一下我的肩,“其实你的很多情况,我是在杨琳那里知道的,她挺关心你的,一直担心你自甘堕落,你一回来,她就有意让我招你入华盛了。”
我侧目浅笑,“琳姐她这,算是同情我吗?”
宋子良凝思一下,“或者吧。”
“一个可怜的人,去同情一个悲的人,算不算是惺惺相惜了。”我仰头轻笑。
宋子良也陪笑了,“现在能开得了玩笑,证明你心情好些了。”
“也没什么,现在我只是希望琳姐以后越来越好。”
“你们都是好姑娘,配得起幸福的生活。”
我没有应话,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假眠,呵呵,好姑娘,什么才算好姑娘,是像琳姐那样,为了亲情把自己卖了,还是像我这样,为了旁人,把自己弄得破烂不堪,抑或像苏盼那般,为了爱情,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呢?还有,幸福的生,明明就是靠自己去争取得来的,什么配不配,说得就好像,幸福可以不劳而获,幸可以从天而降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