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延正顯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疲倦的揉了揉額角，“是我們賀家對不住你。”
薄歡搖搖頭，“先生，這麼多年來您也給了我們家無數的幫助。”
但是現在契約即將結束，大家銀貨兩訖，好聚好散才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
賀延正摘下眼鏡，拿紙巾慢慢擦拭著，銳利探究的視線落在薄歡身上，“如果我不是老眼昏花，那麼我猜你原來並沒有想好要不要離開，對嗎？”
薄歡放在膝蓋上的手一緊，遲疑了一瞬。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也沒能逃過賀延正的眼睛，他眯了眯眼，“所以現在我很好奇，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讓你堅決要走的？”
她心裡暗罵了一句，不敢再有能瞞過去的僥倖，低著頭狀似不安的沉吟著，心裡則飛快的思索著應付過去的理由。
有傭人上來將餐盤撤下，順便送上了茶水，賀延正也不著急，一邊喝茶一邊等她的回答。
她之前的確沒有特別強烈的離開的念頭，畢竟等到賀聽南訂婚甚至結婚之後，她在賀家的作用就會減少很多。
沒兩年她就要畢業了，能借助一下賀家的資源，對她來說當然是有很多好處的。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她履行了義務，這也算是享受附加福利了。
不過，在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之後，她就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了。
當然，那個夢什麼的，她肯定是不能直說的，不然賀延正肯定以為她是被自己兒子給逼瘋了。
電光火石之間，她心一橫，不由得惡向膽邊生，腦子裡來主意了。
就是這主意……有那麼點兒掉節操。
她媽要是知道了可能要被氣死。
不過關鍵時刻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把這事應付過去再說。
“先生。”薄歡深吸一口氣，“其實您猜的不錯，我先前是沒想好要不要走，但是明年少爺就要訂婚了，以後還會結婚……”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說到結婚的時候她嗓音乾澀的厲害，甚至隱隱有那麼點兒顫抖的意味。
平時總是溫婉含笑的眼睛裡隱隱發紅，楚楚可憐的像是被人遺棄的小動物。
賀延正心裡頓時一沉。
他四十多歲的人了，在商場叱吒風雲多年，什麼大場面沒——
不，這場面他真沒見過。
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放下茶杯咳了好一會兒。
“那個……小歡，你……”
他妻子去世十幾年了，這一輩子估計不會有機會生個女兒，兩個兒子也都跟他不親近。
所以忽然間面對一個柔柔弱弱要哭出來的年輕姑娘，他著實是有些尷尬。
要是別的姑娘怎麼哭都無所謂，但這個到底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雖然不是親生的，也確實是比外頭的親近一些。
看她現在的樣子，他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賀延正想了想，儘量放緩語氣，“小歡，你是喜歡阿南麼？”
薄歡身形一僵，嘴唇哆嗦了一下，眼裡滿是羞愧和被拆穿的狼狽。
“對不起，先生……”
“你不用道歉，是我考慮不周。”
年輕朝氣的少年少女，朝夕相處之下，要產生感情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他感慨的嘆了口氣。
這丫頭一直以來都表現的很成熟懂事，還是頭一次露出來這種小兒女的姿態，想來大概也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他那個喜怒無常的兒子吧。
只可惜……
“雖然這麼說我知道你會很傷心，但是小歡。”賀延正語氣很確定，“賀家跟盛家的婚事是從小定下的，牽涉很多東西，我不希望它被破壞。”
他的反應跟薄歡預料的一模一樣，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湧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自嘲感。
是啊，即便是在現在這個社會，也不存在所謂的人人平等。
存在了幾千年的門戶觀念即便是在普通人的婚姻之中也是存在的，更別說是賀家這種豪門。
說到底，在大多數人眼裡，一個保姆的女兒，是她不配。
即便她學習優異，外貌條件也不錯，可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裡，她的出身就是個笑話。
有那麼一瞬間，她稍微有些理解書裡那個想要嫁進豪門的‘她’的心情了。
不過這種情緒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畢竟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還好，她不是真的喜歡上了賀聽南，否則就太難看了。
她扯扯嘴角，“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從來沒有什麼奢求，所以我想要在契約結束之後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為了擺脫這段沒有結局的感情，放棄高薪職位遠走他鄉，她自忖這個理由非常完美。
而事實上，薄歡也確實注意到了賀延正表情的鬆動，一切進展順利。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既然想走，那我就不再強留了。不過，你這麼多年來為阿南受了不少委屈，走的時候我不會虧待你的。”
薄歡苦笑道：“先生，你知道我不求這些，我只求我媽跟我弟弟能夠平安順遂的度過下半輩子。”
聽了她的話，賀延正的表情就更柔和了，“你放心吧，你弟弟手術的事情我會安排的。”
“這麼多年來承蒙您的照顧。”薄歡從椅子上起身，鄭重的朝他鞠了一躬，“以後我有機會的話還能來看望您嗎？”
優秀懂事又乖巧漂亮的晚輩誰都喜歡，賀延正自然也不例外，“隨時歡迎你回來做客。”
薄歡笑著直起身，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否則賀延正鐵了心要留她的話，她還真不一定能走得成。
“那這樣的話我就先——”
她話沒說完，餐廳外頭忽然間傳來了管家驚慌的聲音——
“少爺？！您怎麼在這兒？等等……您不能進去！”
薄歡：“……”
臥！槽？
她站在原地渾身僵硬，難得失去了平時的冷靜，整個人呆若木雞。
這時候餐廳的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頭一腳踹開了。
價值六位數的餐廳門撞在牆壁上，發出哐噹一聲巨響。
賀聽南面無表情走了進來，客廳裡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