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縹卉星期一上學的一大早,就被班主任給拎到了門外面。書包都沒來得及放下。
“你說說你,學什麼不好,這才高一,就學別人逃課?”班主任表情很淡定,但語氣很嚴厲。
“老師……我都說了我不是逃課。”
“那你去吉他社能不能給老師請個假?”
“能能能……”關縹卉點頭哈腰地回到。
“可是你沒有……”班主任若有所思,“這可算曠課啊。”
關縹卉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外面站兩節課吧。加上現在的早讀,不用回班了。”語畢,班主任揚著大步離去。
關縹卉無語望蒼天,站在走廊的窗臺旁。
鵝毛大雪飄飄然落地。外面已是雪白一片。
她看著走廊上來來回回的人群,有的是遲到的,有的是打掃衛生的。唯獨她一個是在門外罰站的。
不能來回走動,是一件多麼顯眼的事情。
旁邊有的值日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兩個女生在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是討厭人小聲嘀咕的,不管說的是什麼。那種聲音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嗡的讓人十分煩躁。聲音扭扭捏捏,聽起來讓人十分不自在。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厭惡起來,盯著這兩個女生,但什麼也沒說。
兩個女生被這樣的眼光盯得發毛,好似關縹卉是一個巫婆一樣,不滿了一聲,鑽進了班級裡。
朗朗的讀書聲漸漸從各班響起。值日生也回到了班裡拿起了書開始了晨讀。遲到的人越來越零星。
眼看走廊就剩下她一個人孤獨地站著,環境越來越凝固。
一個男生被老師從隔壁教室門裡推出來。
“就站在這兒吧,不許動。站一上午。”一個女老師丟下這麼一句話抱著臂走了。
走廊上回蕩著“嗒嗒嗒嗒……”的高跟鞋聲。
轉眼,一個男生規規矩矩地站在了關縹卉身邊。與她略有不同的是,男生拿了一本英語書外加一支筆。好專業的罰站精神。
一個黑影就這麼籠罩在關縹卉的身側,她抬頭,好不簡單的一張臉。
此人正是沐炎。
這次她看仔細了,他的臉色是象牙白,沒什麼血色。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此時的他也在看著自己,所以她立刻半側過臉,眼神換成冷漠與他對視。
關縹卉雖不太愛與人交往,但起碼的開朗還是有的。像這種見過幾次的鄰居,和自己站在間距不足一米的走廊上,怎麼也得打個招呼。可每次她鼓起勇氣要問候一下對方時,總是停在要開口的瞬間。沒錯,跟眼前的這個少年說話,她是需要勇氣的。就連她也奇怪,為什麼要緊張?但那種感覺就像貓見了老虎,防備精神格外膨脹。
反覆幾次後,她就這麼放棄了。
男生雙手插兜,目光放到了窗外,淡淡的看著。
雖然兩人不言不語,但是漫長的罰站,卻因為彼此的陪伴,好似不那麼難熬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純白的顏色好似要吞卷世界的一切。
關父站在窗前卡著外面紛飛的雪,若有所思。
他的腿自受傷以來也有兩年了。醫生說明年春天應該就能好了。可是現在腿上的無力感越發加重。這讓他對明年春天的到來,開始擔憂起來。
真的,會好嗎?
關父向屋裡走來。雖然對雙柺的運用越來越自如,但手裡的雙柺所承受的重力開始比前兩個月加重了。他已經向單位告了兩年多的病假了,但漫長的光陰並沒有讓他感覺到不工作的輕鬆,反而讓他的內心越來越壓抑。
兩年前的他雖然一直為工作奔波,雖年已四十,卻從未長過一根白髮。那正是人一生得意之時,可他卻在關鍵時刻遭遇了意外。如今兩年的時光過去,他的頭頂也布上了白髮,眼角也盡顯蕭條。
關父緩緩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電視並沒有打開,空氣中盡是靜默。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大清早就開始研究中午吃什麼飯。而是靜靜地坐在那裡,表情漸漸濃重,時不時會發出一聲嘆息。
如果,當年沒有那場意外就好了。
“叮鈴鈴鈴……”家裡的座機響起,關父迅速架起雙柺,朝裡屋走去。
“喂?哪位?”
電話對岸是四弟灌滿朝氣的聲音,“三哥啊,是我。”
“老四啊,最近怎麼樣?”聽到弟弟的聲音,關父的心情立刻舒緩了許多。
“好著呢三哥,你的腿好點了嗎?”
“好多啦好多啦。”
兩人簡短的寒暄之後,關父開始絮絮叨叨地說:“我最近想開個超市,天天在家也不是個事,本來想找你順子哥借點錢,在卉卉的校門口開起來……唉……你嫂子那個不樂意啊。”
“三哥啊,我幫你啊!我在北京賺了不少呢,雖不是什麼大錢,幾萬塊錢也是有的。”四弟很爽快地說要幫忙。
“唉!不用啦!你嫂子不願意那樣,算了吧,在家給卉卉好好做飯吧!哈哈!”關父釋懷地笑了兩聲。
四弟卻一直堅持,嘴裡還說著嫂子怎麼能這麼對三哥。
“你在北京也不容易,開銷多大啊!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別管我了。”
兩人簡單聊了聊生活瑣事,便掛了電話。
關父坐在床頭,長吐了一口氣,眉頭的“川”字淡了些。心情略發好了些。起身走進了廚房,開始研究菜譜。
耳邊是英語老師流利的英文發音,聲音清脆,學習的氛圍一點一點爬上關縹卉的身上,鑽進她的心裡。同學們的積極發言,課堂活躍的氣氛,讓乾站著的關縹卉很有負罪感。
早上來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把書包放到班裡就站在了這裡,於是乎她在此刻重視到了書包的力量。
她取下書包,放在窗臺上,左翻翻……右翻翻……
語文書……作業本……數學書……數學練習題……唯獨沒有英語書。
關縹卉一臉憤憤然。
聽著老師的講課卻不知道講的具體是哪裡,該往哪裡做著筆記。
她背過窗臺,迷茫地看著教室裡來回走動的老師。嘆道,唉,那麼自如,就像水裡游來游去的魚一樣。如果自己也能來回走動就好了。身上也不會這麼冷。
想著想著,身上越發的冷,腿部因為長時間的站立而傳來了痠痛感。她彎腰捶腿,就在瞬間,一個鋥亮雪白的東西吸引住了她的視線——那本安靜躺在窗臺上的英語書。而那本書的主人正瀟灑地站立著看著窗外,那美麗動人的盈盈白雪,讓他很是意猶未盡。
關縹卉撇了撇嘴。
“那個……同學,”關縹卉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本英語書,“這個能借我看看嘛?”
沐炎轉過頭來,看著關縹卉,少女說話間雖是小心翼翼,但眼神中的淡然神色絲毫不減。他頓了頓,“當然可以。”
“謝謝!”關縹卉雙手捧過書,低頭翻到了老師講的那頁。
沐炎的看著身側的少女,雖是這麼謙虛地把書借走了,看書的表情卻散漫無比。
可能是站著太無聊了,一切動靜都可以用來打發時間。沐炎的目光一直停留關縹卉身上,只不過她沒有發現。
少女乍一看實在是沒什麼看頭,膚色是有些瑩白,可五官平淡,眉眼也不過是略顯乾淨清秀。此時這個姑娘正雙手托腮,搖晃著烏黑的馬尾,在冷清的走廊裡,顯得格外的靈動。
看著看著,一直筆遞了過來。
關縹卉吃驚地看著沐炎,沒想到這麼冷酷的人,還有些溫柔的小心思。
“同學,你真是好樣的!”一句豪放的言語脫口而出。
沐炎輕笑了一下,不作言語。
怪不得人說,萬事開頭難啊。這麼一個簡單的開頭,卻很是順利。讓關縹卉浩膽倍增。
“同學,”關縹卉扭過身子,不再看書,打量著沐炎,“咱倆好像是鄰居啊?”
“哦?”少年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帶上了禮貌性的微笑。“是嗎?那真是巧啊?”
關縹卉得意的挑了挑眉,“那是了!可是你為什麼罰站啊?”
“作業沒寫得太多了,老師不高興了,”沐炎輕描淡寫,“習慣了,以前在初中就經常不寫,現在更沒時間寫,罰站是常有的事。”
她也沒問他忙什麼,淡淡地“哦”了一聲,“這可不好啊。”
“你呢,你為什麼站在這?”
“上星期五我逃了課,去看了你們的表演。”她淡淡道。
“哦?是嗎?”他這個疑問讓她感覺到很不爽,她以為他在彩排的時候看到了自己。不過回想一下,自己也確實沒有什麼閃光點。這對他來說僅僅是第一次的照面。
許久,他又說道:“怎麼樣?”語氣十分溫和。
關縹卉手裡把玩著筆,看樣子像是在反覆思索,認真地說出了兩個字:“很好。”
少年微笑了一下,沉默了一瞬,“謝謝。”
那一瞬間,關縹卉看著少年清俊的側臉,彷彿看到了冰消雪融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