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遊戲廳，我一臉不爽地率先走在回家的路上。
正午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讓我渾身都覺得不舒服。這時，葉雪晴突然小跑著來到了我的一側，然後窺視般地看向了我的側臉。
“我說，幹嘛這麼不開心啊？”
“沒什麼，只是覺得莫名不爽罷了。”
“我的三圍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的嘛？”
她的語氣充滿了調笑的感覺。對此，我則是撇了撇嘴。
“不是重不重要的問題，而是一想到那個變態得意的樣子，我就覺得很煩。而且，那種傢伙提供的情報你覺得真的能信嗎？”
“能信不能信，現在不都只能去相信嘛？別忘了，你可是有使命在身上的。”
“使命……說的那麼高尚，但說到底，我……”
這時，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微微一怔，然後扭頭不解地看向了她。而她，則是充滿活力地衝我笑了起來。
“別想那些煩心的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總之吃飯去吧，你想吃什麼？”
“唉，隨便了。”
“那就吃火鍋吧！”
“啊？這麼熱的天氣吃火鍋？你認真的？”
“好啦好啦，快走吧。”
在給了我一個調皮的微笑後，她便強硬地拉著我快步走了起來。
“結果，真的是火鍋嘛……而且居然還是在外面吃……”
看著一桌子的火鍋材料，我嘆氣般地撓了撓後腦勺。
此時，坐在我對面的葉雪晴頓時一臉不滿地看向了我。
“怎麼啦？不滿意？”
“也不是不滿意，但主要是我們就兩個人啊，兩個人特意跑到火鍋店裡吃火鍋，總感覺有點小尷尬……”
“還好吧。”
說著，她便很是熟練地將兩盤羊肉倒進了鍋裡。
我用右手撐著自己的臉頰，一臉淡然地看著她下食材的動作，然後就不禁下意識地開口了。
“話說你不是不吃辣嗎？”
“不是不吃辣，只是我的體質不太適合而已。”
“那為啥不像以前一樣要個鴛鴦鍋呢？一半清湯，一半麻辣。”
對此，她有些幽怨地抬起眼簾瞪了我一眼。
“即使是我，偶爾也會想吃辣的好嘛。”
“哦、這樣啊。”
“啊、說起來——”
突然，葉雪晴話鋒一轉。
“——剛剛，那個人發郵件給我了。”
“那個人？”
“就是于傑啊，之前他不是說晚一點的時候會將我們想知道的內容以郵件的形式發過來嘛，剛剛你去衛生間的時候，他發給我了。”
“這、這樣啊，發的什麼你看了嗎？”
雖然我竭力掩飾，但我還是無法按捺住內心的好奇，以及緊張。
“沒有，想等你一起看。”
說著，葉雪晴便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我。
我接過手機，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就打開了那個郵件。
郵件裡面內容很多，包括了夏泉本人的基本信息，年齡出生年月身高血型之類的，還包括她平常的活動範圍，以及交友狀況。說實話，我之前就覺得那個叫于傑的傢伙像個變態，現在一看，他果然是個變態吧。
而且，一想到自己喜歡的人被這種變態調查了個底朝天，我就莫名覺得火大。
我強壓著自己的火氣，將郵件一口氣翻到了最後。而當我無意間看到自己翻到的那一頁的瞬間，我不禁愣住了。
那一頁記載的，是夏泉家庭的事情。
我輕輕滑動手機，將那一頁的內容盡收眼底。
郵件裡說，夏泉的父母在三年前離婚了，夏泉跟著母親去了一個新的城市，而在新的城市裡面，夏泉的母親卻選擇和一個嗜賭成性的男人再婚了。那個男人不光喜歡賭，而且喜歡家暴，其家暴的對象不光是夏泉的母親，還有夏泉自己。
這些還不算什麼，一年前，夏泉的父親因為賭而輸光了一切，到最後，無力還債的他選擇了讓夏泉去酒吧當小姐還債。剛開始的時候，夏泉並沒有反抗，每天都濃妝豔抹和那些不知名的男人們虛與委蛇，但是後來，一個男人卻突然闖進了她的生活。
與之前遇到的男人不同，這個男人不滿足於在酒吧裡的虛情假意，他開始跟蹤夏泉，甚至有時候還會去夏泉所在的學校找她，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厭煩。到最後，夏泉選擇離家出走，來到了全新的城市。但是，那個男人卻如同附骨之蟲一般，直到現在還纏著他。
看到這，我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與此同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的葉雪晴也輕嘆了一口氣。
“真可憐……”
突然，我不禁回憶起之前許學坤對我說過的話。
他說之前在西區，他看到了夏泉和一個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難道他口中的男人，就是郵件裡說的那個？
“我說葉雪晴……”
“嗯？”
“如果是你的話，被一個不喜歡的人一直騷擾的話，會不會有自殺的想法？”
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但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句話已經問出了口。
對於我的問題，葉雪晴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就認真地回答了我。
“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但我想我一定會很煩吧。”
“這樣啊，那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和那個跟蹤狂一樣的男人有什麼區別嗎？”
一瞬間，葉雪晴沉默了。見此，我不禁自嘲地笑了。
“一樣的吧。她明明不喜歡我，我卻還天天想著她，很噁心吧？對於夏泉來說，她一定很希望我和那個跟蹤狂一起消失在她的世界裡吧？說什麼拯救她，說什麼喜歡她，或許我的存在本身就讓她厭煩吧。還是說什麼？正是因為我的存在，所以她才會有想要自殺的想法嗎？你說，如果我不曾產生去和她告白的想法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想自殺了啊？”
莫名喪失理智的我，開始語無倫次地說著奇怪的話。
我知道的。
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多想了。
我真的知道的。
但是，我卻還是不禁如此去想。
就在我陷入這自我厭惡的循環的時候，葉雪晴突然摸起了我的頭髮。對此，我則是很疲憊地垂下了頭。
“又來這個嗎？”
“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個悲觀主義者。當你看到有半杯水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永遠想著這杯水只剩下了一半，卻永遠不會去想這杯水還剩下一半。夏泉會自殺，那是她自己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
“……”
“想不想救她，那是你的事情，和她也沒有關係。不要將因果搞錯，也不要去強行給事情加上因果。如果你喜歡她的話，就大膽說出來，如果你想要救她的話，就拼盡全力去做。她到底討不討厭你，又到底希不希望你這樣做，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對不對得起自己。”
葉雪晴的話重重地錘在了我的心中。
“這樣，會不會太自私了？”
“這有什麼自私的？人活著本來就是一件無比主觀的事情，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角。既然是主角的話，那麼自私一點又怎麼了？”
她的這些話讓我徹底陷入了沉默。
說到底，自從夏泉在我面前自殺以來，我其實一直都處在一種極度不穩定的心態上。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毫無疑問，我喜歡夏泉。同樣，我也希望她可以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對她而言又怎麼樣呢？
如果她覺得死是一種解脫的話，那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到底算什麼呢？
如果她真的覺得死是一種幸福的話，那我所謂的“拯救她”又到底是多麼空白而毫無意義的說辭啊？
如果僅僅一句“因為我喜歡你”，如果僅僅因為一句“我不想你死”，我就真的有資格剝奪她想要得到解脫的權力嗎？
她真的期望自己活下去的未來嗎？
我不知道。
我甚至不敢知道。
我怕知道了以後，我就再也無法朝她靠近一步了。
但是。
果然還是忍不住啊。
我喜歡她。
我想要接近她。
我不想她死。
不管我怎麼騙自己，我的內心到處都充斥著這樣的想法。
或許葉雪晴說的沒錯，人就是可以自私一點的。
那麼，就讓我自私一次吧。
哪怕她再想去死，哪怕她真的不願活下去，我也絕對要阻止她。
這一刻，我打從心底如此下定了決心。
或許是從我的目光中猜出我的想法了吧，葉雪晴也朝著我露出了笑容。
店內的白熾光灑下，讓我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清明，就好像自己什麼都能做得到了一樣。
但是——
那時的我卻也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我此時的想法，到底是有多麼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