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子那般纯真幼稚,我如何敢让她知道?血海深仇,这种东西不该是属于她的,当年之事,我何尝不知疑点重重,可若我动了查清楚的心思,剪瞳就会深受其害。多年来我们是师徒,也情同父女,我不能让剪瞳卷进世家的命运里面。”
白素言辞恳切,绝无半分做作,让上官文佩服的更是他对待这件事的方式,师门被害,一般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将闻人叶寻训练成复仇的工具,将策划这件事的人一一除之而后快,可他却选择了瞒下来。
这一刻,上官文突然觉得自己是懂白素的,他不再像刚才一样,高傲的遥不可及,美丽的不可方物,他一定是拼尽全力才能阻止自己查下去的欲望,因为他从不敢保证清楚真相的自己是否还会让剪瞳过现在的生活。人活一生,快乐的时光转瞬而逝,而伴随着寂寂终老的往往是遗憾悲凉。
“上官为皇族,家大业大,枝繁叶茂,想来也不差小王一脉,然闻人氏不可销声匿迹,倘若当真有幸与剪瞳结发,若有所出,俱是闻人一族。”
白素尚在辞藻间犹豫如何说服对方,上官文已然脱口而出,让白素悸动的并非这话语本身,而是上官文面庞上那理所当然的神态。白素这一生,从未真正的爱过谁,不懂得诗文中描写的缱绻情感,他所面对的永远是责任,因此他也从不敢轻易把剪瞳交给谁,那是他师父唯一留下的瑰宝。
已经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承诺,白素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口气虽然还是有些恶狠狠的,却柔和了许多,“你还是先变回正常人再说吧。剪瞳的事,留到以后再说,空口白牙的人多了,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一点小恩小惠,可别指望我能被你打动。如果你是冲着世家的身份来的,如意算盘一定会落空。”
上官文释然一笑,不假思索的回道:“世家于我何干?若有干系,亦不过是为了剪瞳。本王正在谋划一事,今日有您如虎添翼,您若是不相信我,便将命交托在您与剪瞳手上如何?”
见白素不解,附耳上去,详细的解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两人会面的全程,苏木一直默不作声的守卫在一边,即使上官文说孩子都姓闻人,他也没有丝毫的异动,只是心中微微打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劫匪怎么会是世家的女子?这世界变得这么任性,它自己知道吗?
白素没有过多停留,在平滑大气的紫檀木茶几上留下一簇形销骨立的梨花,泛黄的花瓣像是枯萎的韶华,清丽佳人如今已是物是人非,落在谁的眼中,都是一片悲戚,可上官文见了,却是会心一笑,这师父老早就知道了,只是色衰爱弛的事情,自己断断不可为,若她老了,自己只会老的更快。
七日后,安王病重。龙椅上的人已经无法挺直自己的脊梁,歪歪曲曲的坐着,怎么看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他嘴角带着一股邪气的笑容,他从来都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就能依仗一张嘴皮子哄得所有人都高兴,就算后来是傻了,自己看在眼中也是颗钉子,倒不如直接除去好一些。
天可怜见,也不知自己安插在府中的内应是怎么得手的,反正只要他出事,这就是个好消息,如今上官御的样子已经是形如枯槁,他自知自己不久于世,可变态的心理总是让他觉得,纵使死了,也要先拉一个垫背的。
下面的大臣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兄友弟恭的话,上官御敷衍的点点头,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人张贴了一张皇榜,说是安王病重,宫中御医束手无策,自己顾念手足之情下发皇榜,求神医为安王诊脉治病。为了把戏演好,他甚至让太子去宗庙内祈福,只是祈福,祈求的是什么呢?总归不会是让眼中钉长命百岁的。
事情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白素今日不由分说的拉着剪瞳下山。初见驴车,白素肆无忌惮笑的前仰后合,难怪他早就觉得那日的马蹄声有问题,哪里想到世间还有指驴为马的人!在剪瞳的脸黑的不能再黑,头山划过无数条黑线之后,脱线的老人终于觉察到自己今天下山是有事情要办的。
往布告栏中看了一眼,对着兴致缺缺的剪瞳说道:“咦?你看,皇榜上面说你经常抢的那个傻王爷病重了。”
“哦。”她只扫了一眼皇榜,便盯着一旁刚出锅的豌豆黄,垂涎三尺的模样看得白素牙根痒痒,恨不得暴揍她一顿,为什么这孩子总不会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呢?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善良的喊一声“怎么会这样”,然后拍着胸脯跟自己保证说一定会接下皇榜妙手回春让人起死回生的吗?
就算是吃货,也要当个有节操的吃货啊!怎么平常剪瞳那么容易就被诱拐了,今天跟赌气似的非要跟自己对着干呢?
收起满腹牢骚,白素将计就计的给剪瞳买了豌豆黄,拉着她在店内坐下,换上了一副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模样,“你看,瞳瞳啊,你抢了人家那么多的东西,心中是不是有愧啊?”
懵懂的人停下饿狼似的动作,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师父,果断绝然的摇摇头,“没有啊,我明明付出了劳动还浪费了时间,浪费自己的时间那是慢性自杀,我冒着慢性自杀的危险抢了他,为什么心中还需要有愧?劳动最光荣,这是我劳动所得,很正常啊!”
好神奇的理论!第一轮诱拐无效。
“那瞳瞳啊,抢了这么多次,你跟他应该是很熟了,熟人有难,是不是要帮忙呢?不是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吗?”
“可师父不是常说,让我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各自只扫门前雪,勿管他人瓦上霜么?再说,救人,很麻烦的,我还要诊脉开方,师父以前说男女有别,我从来没给男的诊脉过。”打死她她也不会告诉师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把这个傻子的衣服扒了,该摸的不该摸的都差不多摸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第二轮诱拐无效。
白素就纳了闷了,从前那么容易诓骗的人今天是怎么了?店外的驴还不知好歹的欢叫几声,白素恨不得一掌劈死那货,一头驴也能骗她,自己难道就比不上一头蠢驴吗?悲催小王爷,我在为你努力一次,要是剪瞳还不肯去救你,就是天要亡你啊,你自求多福吧。
“瞳瞳啊,你想这人要是死了,以后你抢谁去啊?你说你都抢他这么久了,早就习惯了,要是真的换了个人,多不方便啊!再说了,你还要找一个人傻钱多,性子还呆萌的人,实在是不容易啊!他要是死了,他的东西可都被别人分了,你想想,那本来都是留给你抢的东西,一朝就成了别人的了,咱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啊!”
解决了一盘豌豆黄,后知后觉的剪瞳突然发现师父真是有远见啊!的确,这傻小子的东西都应该是留给自己抢的,怎么能被别人拿去呢?“师父,皇榜上怎么说来着?”
晦暗的眼睛如同被清水洗过,本来虚无缥缈几乎没什么希望的事情居然有了转机,只要剪瞳动了心,他一定可以让这个小火苗有燎原之势,“皇上说了,若是有人能把安王的命救回来,除了有可能会动摇国本的大事,剩下的,他什么都答应。”
剪瞳盯着笑眯眯的师父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今日他是抽了什么风,为何顶这个大日头还能笑的这么春光灿烂的,把干干净净的盘子放在一边,剪瞳毫无预兆的起身,“真好啊,我突然发现要是把那个呆萌抢回来,以后什么东西都会自己送上门的,师父,我聪明不?走着!”
“等等……等等,等一下!”白素的咆哮没有留住风一般的女子,谁说要把他抢回去的?明明只是说让你救他一命啊!这下好了,送上门去把自己卖了的事,也就你一个人能干出来咯,出门不带脑子,做事不长心眼,这孩子究竟是怎么炼成的。
对,没错的,只要有剪瞳的存在,就会有意外,当如坐针毡的苏木如蒙大赦般的发现门口的女子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王爷等的人可算是等到了。
可剪瞳只是敷衍的搭了一下脉,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倒了一粒药,让下人给上官文服下,就转过头没大没小的冲着九五之尊问道:“你是下皇榜的人吗?”
很久不曾遇见这样有趣又大胆的人,就连上官御也有些微怔,不知道眼前这女子打的是什么算盘,一双未染世事的清澈双眸中带着狡黠的眸华,她轻盈的脚步跟随意的话语,她夺目的神采跟鲜艳的衣衫都让垂垂老矣的上官御想起曾经鲜衣怒马的生活,“恩?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