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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天的研读似是没什么收获,剪瞳苦着脸坐在饭桌边的竹椅上,烦躁不安的情绪带动着竹木咯吱作响,白素心疼的看着桌上摆着的描金纹银的玉盘珍羞,瞳瞳不吃不要紧,可别把他的身家性命给砸了。

“瞳瞳啊,你这是怎么了?”明知故问的老人只想要解救自己的盘子,根本不在乎少女的心情,反正他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后招。

好不容易找到发泄口的剪瞳再也不肯错过吐槽的机会,打从她拿到那本书就被里面的内容惊呆了,除了一个个乌龟壳,她什么字都不认识,“师父,你确定你给我的是几本正常人能看懂的书?就算给我《易经》,不懂意思我还认识字,你这是从哪儿给我弄来的鬼画符?我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要不你直接给我个什么《易筋经》《易脑经》的,把我脑子换了还靠谱点。”

时光飞逝,在朝代的更迭中,祖先的东西很多已经失传,甲骨文便是一项,当世之人大多书写的都是楷书行书,或者有些特立独行的喜欢用草书怡情用隶书修身,能够书写小篆大篆的人已经是极少,更不要说金文之类。偏巧,龟甲占卜,用的是比金文还年老一些的文字,剪瞳不认得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白素又为何要让剪瞳学呢?

白素不怀好意的往上官文身边凑了凑,皇族的教育跟平民家自是不同,他们很早就研习过篆书,虽说跟甲骨文还是脱节了不少,至少比其他的字体也接近很多了,何况,打从他知道了有上官文这么一号人,便做了不少的功课,他家中的那些个摆设,有不少都是有年头的,上面刻着金文,他打小就喜欢研究些这个,正中下怀啊!

只是一个傻呆呆的王爷,怎么可能教剪瞳这种古老的文字呢?白素这是后发制人,逼着上官文恢复成正常的样子。上官文却不为所动,不动声色又移开几分,就是不肯踏入局中。

见上官文推脱,白素也不逼迫,转而对着剪瞳说道:“唉,剪瞳啊,实话实说,这东西,就算是为师也是参悟不透的,为师想了一辈子,头发都白了也没想出其中的奥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要不怎么说相术博大精深呢?你一年参悟不透,就一年不能嫁人,一辈子参悟不透,就一辈子陪师父住在山上吧。咱们可以从荷塘里面捞乌龟,然后一边试验一边琢磨啊。”

我擦,老头子这招也太狠了。上官文满心以为剪瞳会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没想到她眸华闪闪,笑着说道:“也好啊,我也觉得这书跟我挺有缘的。”

上官文惊愕之下,一张素口长得鸡蛋那么大,似是自己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语,白素倒是笑眯眯的从乌龟汤中夹了一口乌龟肉,慈爱的目光加上和颜悦色的面容,右手轻轻拍打着还没回过神的上官文,“年轻人,不要那么惊讶嘛,趁着年轻有所追求是件好事。来来来,老夫以龟带鳖,敬你一口,吃吧吃吧。这可是老夫亲自做的,你不会不给面子的吧?”

以龟带鳖,请你吃瘪?白先生,你还真是该死的有才啊!上官文有苦难言,自己怎么又被这老头算计了呢?以后怕是要过这种顿顿“吃瘪”的日子了。手中的银箸抖了一抖,终是无法下咽,甲鱼汤倒是喝过,这乌龟汤怎么不曾听说呢?

白素真是爱死了上官文如鲠在喉的悲催模样,好不容易压住了上涌的爆笑,宽和的说道:“小文可是不满意老夫的厨艺?没关系,以后你多抓一些乌龟回来,一方面剪瞳有东西可以研究,另一方面煎炸蒸煮,酸甜苦辣咸,你想怎么吃,老夫都可以满足你的哦!”

上官文悲戚的神情硕大无比的写着求放过三个字,呵……呵,这是一个误会,真的,我其实很想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的。

夏日的倚岚山顶,遥远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长长的银河像是美人的沐浴之后长发,映烛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位遥不可及的冰美人生生将有情人分开,牵牛织女星,只能遥遥相望,常忆常新。

一轮上弦月正缓慢的升起,像是一艘稳健的小船,也像是一段未臻圆满的爱恋。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白素捧着手中的玉杯对月独酌,多少人爱慕玉器,不是为了那透亮的成色,不是为了那巧夺天工的造型,不是为了开凿不易,而是为了这水满不溢的传说。

方形的玉杯中倒满了去岁白素亲手酿造的桂花酒,他早就发觉那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却始终未曾往来人那里瞄上一眼,像是高傲出尘的公子本不该与世人有什么羁绊。他从腰上的锦囊中又取了一个青铜酒樽,两相对比,更是一点都不和谐。

“你来了。”白素屈着左膝,双手环绕其上,像是个受伤的孩子,正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白皙的皮肤与幻美的长衫,他如雪的斗篷遮住了眉眼之中的忧郁,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他的自由不羁便在那白色之中倾泻而出。

寸草不生的最高处,只有一派荒芜,偶尔出现的苔藓算是无甚用处的安慰,这里所有的亮色都是剪瞳与白素一手安排,而大自然鬼斧神工只是在跟他们默默的诉说着高处不胜寒的亘古名言。白素松开了双臂,左肘撑着左腿,右手为来人斟酒,除却凉凉的晚风声,这山顶的倒酒声分外清晰。

“恩,您有吩咐,不敢不来。”绣着竹纹的浅绿色长衫下摆随风而动,腰上一根雪白的腰带,绣着盛开的黄色菊花,行走间,露出一双静香阁多年前出的白底黑线吉祥纹六合靴,来人再无其他的坠饰,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贵气,正是上官文。

他也不客气,便随着白素席地而坐,潜意识中也知道过了今夜,必然有什么东西是不同的,却又不知道一会儿会听到怎样的故事。

百无聊赖的小白还在守着熟睡的剪瞳,她的一窝孩子却在山顶上眯着眼盯着神秘兮兮的两个人。

“你看我手中的这杯酒,明明高出杯口一点,却始终不曾留下一滴,可若是我轻轻一动,或是再倒上一点,它却一定会洒,可见事情做得太过圆满,不留余地总不是一件好事。常常听人说让到是礼,我却嗤之以鼻,年轻时狂妄自大,总以为自己是天纵英才,哪里还需要什么步步为营呢?”

饮下一杯桂花香,味道似是与别处不同,上官文拧了拧眉,却没有打断白素的自言自语。

夜黑如墨,月华如练,白素倾倒了自己酒杯,却说不清是在祭奠哪个人,“师父素来最疼我,凡是能传授给我的,便毫无保留,纵使我犯下大错,也未曾废过我的武功,可他始终未曾教给我相术,那是闻人家族口口相传的秘辛,非闻人血脉,不能得知。我曾猜想,师父或许早就窥破了闻人家族的命运,才会让小白把剪瞳带到我的身边,你只知道我对剪瞳有着教养之恩,绝不会知道这份沉重的师徒之情背后有着怎样的苦难。”

弄不清楚白素的意思,上官文只好顺着说道:“白先生抚养剪瞳定是不易的,想来您是夏侯家前任家主,为了剪瞳深居浅出,光是这份恩情,便是她一生难以相报了。”

“非也,非也,老夫白素,与世家有何相关?难道老夫是图她的回报吗?不过是舍不得师父的孙女受一点委屈而已。”白素不会告诉上官文,为了不让剪瞳走火入魔,他几次废了自己武功用重新练过,只为排除一种相克的武功,他也不会告诉上官文,山中药材他屡屡亲尝,为的就是让剪瞳安全长大,他张开了自己的羽翼,小心翼翼的将剪瞳奉为珠玉,那些平素不正经的样子,不过是他最出色的伪装。

“小王也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相术,剪瞳非学不可,你懂金文,对她会有颇多助益,我今日不肯让你下山找人去买龟甲,一则是药房的龟甲往往处理过,你要整块的必然会惹人猜疑,二者众人都知晓你被剪瞳劫走,贸然回去定然会走漏风声,上面那位一定会感兴趣为何你要那么多龟甲,老夫不想让他注意到这里,剪瞳还没到可以公开身份的时候。”

合情合理的解释收效甚微,上官文就算嘴上谦逊,内心对这种牵强的解释还是难以苟同的。“是小王顾虑太少了。闻人家的事情,小王前几日也着人去查过,似是跟皇族脱不了关系,想来这点白先生也是知道的。小王就算不满当今圣上的所为,毕竟也是他亲弟弟,只怕剪瞳日后会因此跟小王有所隔阂。”

白了一眼上官文,白素苦笑着说道:“你当真看得起她,她可不是那么心眼健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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