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美人回過頭來，鳳眸瀲灩，波光醉人。似是天上的星星突然灑落人間，滿園的花色抵不過他一個微微的笑容。
蕭九看呆了去。
美人走到榻前，搖搖阿碧，“貪睡的小丫頭，快起來給你主子布膳。”
阿碧懵懵懂懂，揉著眼睛，“小姐，你醒了？都督從望仙樓買的人參八寶粥，還溫著呢，奴婢給你端來。”
蕭九起身，“不用，我自己去桌前吃。”
阿碧扶著她手，慢慢走到桌前。桌上放的滿滿當當，有菜有湯。還有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放的鍋騰騰冒著熱氣。
鍋子玲瓏精緻，裡面散出陣陣米香。
“這是……”蕭九問道。
“人參八寶粥，大都督中午就叫阿步拿來了，怕涼了一直放在火上。這粥是越煮越香呢。”阿碧興奮異常，從沒想過大都督這麼會體貼人，還是對她家小姐。
鍋兒小巧，剛剛容得三碗的量。蕭九用了一碗，空了許久的肚子有了飽腹感。
殷勝衫含笑看著她，蕭九奇怪，“你怎麼不吃？”
“我用過了，這些都是你的。”
蕭九失笑，她又不是飯桶，能吃這麼多。
窗外滑過一道閃電，明晃晃照亮了他們的臉。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落將下來。
阿碧默不作聲的把桌子收拾乾淨，出去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那次初遇。對視一眼，轉過頭去。
如果重來一次，她仍會救他，他也仍會給她庇護。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還始終看不清，譬如她從前的枕邊人。有些人即使初次相遇，相互提防，也終會一眼不渝。
殷勝衫牽住蕭九的手，兩人十指相扣，抿唇微笑。
阿碧和阿步、殷離站在簷下。
阿碧歡喜的淚流滿面，捂著唇不敢出聲，怕驚擾了屋裡甜蜜的氣氛。
阿步嘖嘖連聲，被殷離橫了一眼，馬上老實了。他可沒忘記中午的那頓揍。
殷離眉眼沉靜，主子終於開竅了。
三人離開。
屋裡的身影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殷勝衫用寬大的衣袍裹住蕭九，蕭九把頭放到他肩膀，兩人依偎著。
蕭九輕輕的，“大都督……”
“叫阿狐，”他似笑非笑，“白天不是叫的挺順口？”
蕭九笑了，想起那個活寶洛雲洲，“中午沒陪洛大統領他們喝酒，會不會惱了你？”
“他敢！”殷勝衫哼了一聲，“這小子從小就嘴欠，挨著打長大的。越打交情越厚。”
似是知道她的疑惑，兩人坐在窗前，望著滂沱大雨，細細講起過往。
刑部大牢。
最裡面的那間牢房。
雲錦棠腳步急促，沒有了往日的沉穩，匆匆趕了過來。
獄卒打開牢門。
婦人垂頭坐著。蓬頭垢面，衣服上汙跡斑斑。
“母親？”雲錦棠遲疑了。
這個又臭又髒的女人會是他素來愛潔的母親？
婦人顫抖了一下，抬起頭來。
雖然滿面汙垢，卻五官秀致，嬌柔怯怯，是陳氏。
她張張嘴，不敢置信，“棠兒，你怎麼來了？”
雲錦棠對獄卒怒目而視，“雲夫人尚未定罪，你們怎麼這樣對待她！”
獄卒聳聳肩，“進了刑部大牢，哪還有什麼夫人！聽說是謀殺親夫謀害主母，罪大惡極的就有這待遇，獨號！不錯吧？”
雲錦棠氣的渾身發抖，在這裡，人命卑微，賤不如狗！
獄卒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兩刻鐘，尚書大人親自通融的，好自為之。”
把牢門重又鎖上，走了。
陳氏撲到兒子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棠兒，你還好吧？”
雲錦棠不著痕跡的往後挪了挪，眼中掠過一絲厭惡。
他掩飾道，“還好。”
陳氏啜泣著，“母親是沒指望了，這麼多罪名判下來，一死而已。”
雲錦棠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想起那位的暗示，心裡劇烈鬥爭起來。
陳氏渾然不知，猶自說道，“這段時間你莫要讓你妹妹出門，好好養著。雙身子的人了，要愛惜自己。”
雲錦棠一陣厭煩，都這時候了，母親還想著這些破事。
“等生下孩子，偷偷送出府找可靠的人養著，過個一年半載的再出閣……”
“母親！”雲錦棠不耐煩的打斷陳氏的喋喋不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妹妹和大妹夫的事？”
陳氏一驚，“你也知道？”
“早看這小子不大對頭，果真是他！”雲錦棠恨恨道。
“過些時日，事情淡了，你妹妹就可以嫁給他。一女不嫁二夫，何況孩子也有了。你以後也有助力不是？”
雲錦棠哈的一笑，母親真是糊塗！若程子衣娶了二妹，只怕仕途止於此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未嫁先孕、妻子熱孝間染指姨妹，樁樁件件都足以毀了這兩人！
他腦海裡一片清晰，下了決心，“母親就是因為父親不同意才下毒害他的嗎？”
陳氏憤然，“誰讓他不但不應允，還罵繡兒，還要毀了她！”
“那毒藥誰給你的？”雲錦棠緊張的盯著她。
“不、不知道！”陳氏驚慌起來，“你別問我！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好了，我不問了。”雲錦棠柔聲道，“母親你快坐下歇歇。”
從懷裡取出一個癟癟的油紙包。
“母親餓了吧？晚上獄卒不讓送飯，我就偷偷的裝了這兩塊芙蓉糕。”他打開紙包，“母親，吃一塊吧！”
陳氏紅了眼眶，兒子還記得她最愛吃的點心，不由哽咽著點點頭。
雲錦棠把糕餅放在她手裡，很小的一塊，做的精精緻致的，在燭火幽暗的照射下散發著誘人的色澤。
陳氏含淚吃了下去。
是“瑞德齋”的細點，因其精美雅緻、味道絕佳而供不應求，兒子對己之心……
雲錦棠又遞給她一塊，“母親，都吃了，晚上就不餓了。”
陳氏笑著吃了。
雲錦棠默不作聲看她吃完，用帕子給母親擦擦嘴，“母親，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陳氏點頭。
獄卒提提踏踏走過來，開門關門。
人影遠去。
陳氏看著兒子高大的背影越來越遠，轉了個彎不見了。她用手掩著肚腹，慢慢躺了下去。
幕後主人，終不會放過我。
陳氏唇角含笑，兒子，如你所願。
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