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云锦绣从昏迷中醒来,这是个新地方。茅檐草舍,布置简陋。
旁边立着七八个婆子,都虎视眈眈。
“程哥哥呢?”她的声音几不可闻。难道爹爹不同意,把他们都关了起来?
走上前的婆子身子粗壮、满面油光,“二小姐,这是碧罗山庄,老爷送您来的。您以后就在这儿好好养病。”
碧罗山庄?云锦绣头脑因失血过多而变的有些迟钝,半响想起,是先夫人陪嫁的山西庄子!
她想要坐起,却全身无力,虚弱不堪。用手摸摸小腹,已经不痛了。孩子………刹那间心痛如绞。
“程哥哥呢?”她厉声大喝。
“程大人将您送来就回去了。”婆子道。
“是他送我来的?”云锦绣大惊。
“是啊,”婆子续道,“大人让我们好好保护您,不可出了差错。”
保护?其实是监视吧!云锦绣怒极,想起程子衣端来的汤。姐姐,妹妹终究又步了你的后尘!
西城外院,阿步来来回回给大都督添了无数次茶,腿都跑酸了。不由腹诽,想我堂堂侍卫居然沦落到当茶童,大都督,您于心何忍啊!
殷大都督尤自品着茶,板脸看阿步来回颠颠的烧水沏茶,对阿步满脸的幽怨佯装看不见。
殷离忍不住了,“主子?”
如果想见九姑娘,他立刻马上迅速的去将军府,这么样个喝茶法,撑不坏会把阿步累坏的。
殷胜衫横了他一眼,“有事?”
殷离挠头,“没有。”
萧府。
挑选锦缎已到了尾声,萧雪儿选了那匹软烟罗,淡淡的颜色,如少女腮边醉人的那抹红,晕染出迷人的色泽。
沈氏又给了她一匹云锦。云锦华美,光彩灿烂。
萧云儿和萧雨儿都露出羡慕的神情。
沈氏为了三皇子妃位,誓要把最好的都给六姑娘。
萧云儿犹豫了,她即喜欢那匹鸦青色的如意锦,又想要那匹碧罗纱。
沈氏柔声道,“既然喜欢,都选了就是。”亲昵的摸摸女儿光滑的发丝,小声道,“傻孩子,娘也心疼你。”
萧云儿眼睛红了。
沈氏又道,“穿的漂漂亮亮的,那天啊,说不定我的云儿也有喜事呢。”
萧氏两姐妹羞红了脸。丫鬟婆子们凑趣说笑,厅堂里一片热闹。
萧衍厌烦,自行出门去了。
萧雨儿嫉妒不已,自己就是个姨娘生的,没有个嫡出身份,怎样也嫁不到王侯之家。
她斜着眼去看萧九。萧九笑眯眯的,既不难堪,也不推己由人,真心为她们欢喜似的。
萧雨儿气结。
轮到萧雨儿的时候,因为她已经选了一匹彩霞锦,她是庶女,不能和嫡姐比肩,就没敢再要。
沈氏看了看她,破天荒的多给了她一匹玉缎,虽然成色比不上那几匹锦,也是上等佳品。
萧雨儿一下消了刚刚的芥蒂,对沈氏百般讨好起来。她口才本好,又向来伶俐,千般手段使下来,把沈氏哄的眉开眼笑,全身舒泰。
萧九看着她这般做态,只是笑了笑。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着实不易。
沈氏笑道,“九丫头,你喜欢哪一匹?”不等萧九说话,指着那匹紫韶缎,“这匹不错,以你容色,应衬得起。”
萧雪儿几个偷偷转头,互相看了几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压抑的笑意。
紫色沉郁,适合那些成了亲的女子,洗手羹汤相夫教子,显得稳重敦仪。
萧九这般年龄穿了,就是佯装大人,只能贻笑大方。
沈氏等着她反对。
萧九摸摸紫韶缎,“这缎子极好,夫人舍得给我?”沈氏用心焉能猜不到?只是恰好她也瞧上了这匹锦缎。沈氏的做法,正中下怀。
沈氏目光闪了闪,“小九,你真要这紫韶缎?日后你爹爹若是不喜………”
萧九干脆道,“是九儿自己选的,夫人贤德大度,爹爹只会夸奖。”
听到“贤德大度”四字,沈氏红了红脸。
“明日制衣坊会上门量体裁衣,莫要外出。离端午宴已没有几天,收收心,该学的该练的都要抓起来了。”
萧九笑了笑,是指的她吧?昔日的九姑娘饥一顿饱一顿的,形如乞丐,哪会这些技艺?
“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些人,时时刻刻想着打压她、欺辱她,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先的傻九儿犹如稚童,不妨碍任何人,尚且死在人心倾轧的内院里。
她以一身的光鲜出现,缘何不碍了某些人的眼?
萧雨儿似笑非笑,“九妹妹,琴棋书画诸般技艺,殷大都督可都命人教了给你?”
萧九妩媚一笑,“大都督会派人教的,明天九儿去书院给大都督说。”
书院?那个西城别院。
萧氏姊妹又妒又恨。萧九何德何能,入了大都督青眼。
萧雨儿想起意中人,那绝世倾城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这么好,就恨不得立刻撕碎面前这张清艳无双的脸。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八姐姐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九妹妹真聪慧绝伦,短短数日,就有大成!”
如今是四月末,离端午仅余几天。任你神童盖世,一种入门就不错了,还种种精通?痴人说梦!
萧雪儿笑起来,正想打趣几句,就听到萧九清凉如水的声音,缓缓漫过她的耳畔,“如此,九儿就承八姐姐吉言,定不负重望。”她愣了。
“滴翠园”深处,亭中有人饮茶。
沉鱼、落雁两个丫鬟呆呆的看着,不敢阻拦,不敢通禀。
男人说了,擅动一步者,杀!
她们吓坏了,这男人满脸不痛快,一脸找茬的神气,绝世的容颜满是戾气,带着慑人的威压,两个丫鬟浑身发抖,一动不敢动。
萧九走来,远远看到的就是这般光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大白天的,登堂入室就吧了,还险些把小丫头吓哭!
她不由讥讽道,“殷大都督,您的府里喝不起茶了吗?跑到我的园子吓唬小丫头。”
殷胜衫早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赌气没回头,还敢嘲讽他。
他怒冲冲转身,“阿丑!”
眼前的佳人让他一呆,那双熟悉的灵动眸子带着揶揄,他又是一呆。
“阿丑?”不大确信。
佳人含笑。
他咬牙,“阿——丑!”
萧九正要答应,突觉身子一紧,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你居然,居然……”他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沉鱼、落雁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男人!这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调戏九姑娘!不对,不是调戏。因为九姑娘不但不恼,还很开心的样子。
她们掩住了眼睛。
“这就对了。”男人冷哼一声,“耳朵也得堵上!”
“不行,阿丑,你说我是不是杀了这两个丫头?她们居然偷看!”
沉鱼、落雁吓得眼泪直流,“婢子没有偷看,小姐饶命!”
“好了,”萧九捶了一下殷胜衫,“不要吓唬她们了,都被你吓哭了。”白了他一眼,“像个小孩子。”
“留着她们斟茶不好?”
殷胜衫冷哼,“本都督从不吓人,要不是你的丫头,早就死了,还等得到现在?”
“下去吧,”萧九温言,“命在自己手里,不要选错了主子。”
两个丫头痛哭流涕,连称不敢,退了下去。
“了结了没有后患,”殷胜衫冷道,“这两丫头不是你的人。”
“毕竟跟了我一些日子,”萧九轻叹,“不要轻易取人性命。真的背叛我,也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