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院子里时,门是虚掩的,沈玄霄从门缝中往内一望,玉衡正在教青梅如何翻云手。
尘平左右手都提了食盒,跟上来就是一脚,把门踹开了:“主子,请!您看我双手不便,只能用脚给主子开路了。”
沈玄霄似笑非笑说了句:“做得好。”
邬旭上前来接手食盒,尘平轰他:“去去去,后边还有。这些是放玉衡姑娘房里去的,你手脚没轻重,小心洒了,后边才是我们的。”
玉衡雀跃奔向前去:“什么好吃的呀,我都饿坏了。”
青梅拽拽她衣摆提醒她行礼,玉衡才反应过来,忙行礼问安。
随后又一男子随邬旭一同进来,邬旭关上院门。
沈玄霄看了眼那陌生男子道:“他是何云生,是沈宅的老人,本来是祥芸的护卫,不过祥芸明天就进王府了,他也不便跟去,日后就跟着你吧。他武艺高强,你万一在外惹出事端得罪了人,他也是能护你周全的。”
玉衡看那男子剑眉星目英武俊朗,且打他进院里起,他就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耿直模样,顿时让玉衡生出几分好感来。玉衡乐呵呵的上前询问:“何云生是吧,沈宅的老人,我看你也不老呀,你多大年纪呢?哪里人士?父母健在么?可有婚配?……”
尘平眼瞅着自家主子表情有变,忙插话道:“玉衡姑娘,他是个哑巴,既然是沈宅的老人那自然随主子从冀北来的,你呀,该多关心关心主子,做个知冷暖的人,不要把心思放在下人身上,失了体面失了分寸,这不好,不好。”
玉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看尘平,又看看沈玄霄道:“嗯……主子都饿坏了吧,那咱们开饭吧。”
尘平不搭话,青梅、邬旭和何云生也低头不发一言,待沈玄霄吩咐了备饭,才行动起来。
玉衡心知肚明,这做派都给自己看的。
饭桌分两桌,一桌在青梅房里,一桌在玉衡房内。酒菜齐齐摆好,玉衡就要落座,尘平又一脚踢到椅子上把玉衡震的弹起来,玉衡诧异看向他,他说道:“我得过去用饭了,你就得伺候主子用饭,等主子用过饭,你才能落座。”说完众人离开房间还带上了门。
“伺候主子用饭是吧,好的,那我站着,你吃吧,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玉衡说道。
沈玄霄无力的叹了口气:“坐下吃吧,用不着你侍奉。”
“遵命!”玉衡高高兴兴入了座,拿起碗筷就狼吞虎咽起来。沈玄霄也不动筷,看着她席卷扫荡着桌面。好不容易看她有停筷之势,沈玄霄倒了杯青梅甜酒给她,她也不客气,接过仰头一饮:“痛快!”又看看端坐着的沈玄霄“主子不吃么?”
沈玄霄摇摇头:“不了,我也不饿,你可吃饱了?”
玉衡摸摸肚皮狡黠道:“还差两杯酒就饱了。”
沈玄霄笑起来:“要讨酒吃就好好回我的话,回得好就有酒喝。”
玉衡双手一托下巴,眼睛扑闪扑闪着望向沈玄霄:“主子,您请问?”
“说说你籍契文书以外的事。”沈玄霄道。
“主子有我身契,那就知道我姓宋,我姓宋的父亲名唤宋冉,我还有一个姐姐名叫宋涟漪。我父亲养我是为了给姐姐做个玩伴及奴仆用,不过我性子倔不服管教,经常和姐姐吵架打闹,父亲养了我三年多,觉得我实在顽劣,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又被人牙子卖到了揽月阁,揽月阁的人又把我送到了丹霞苑将养着。”玉衡放下手 靠到座椅上说起来,语气平淡得就好像是在说别人故事。
“那你母亲呢?”沈玄霄问。
“我娘亲说我才满月时,父亲就将我们俩送到了道观里,再没来见过我们,我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十一岁那年道观走了水,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我娘亲也不见了,父亲就把我带回他院子里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娘亲现在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玉衡说道。
“你娘亲应是容貌出众的女子才对,怎么会落得如此苦楚凄凉的下场呢。”沈玄霄再问。
“那是自然,我娘亲是这暻瑄国最美丽的女子,无人能及。也因为太美好才会招人嫉恨,被谋害至此……我答的好吧,能再喝一杯酒吧?” 玉衡端起酒杯,伸过来讨要酒。
沈玄霄听出来她话里的敷衍,也不追问,只是又给她满上了酒:“你今日去那丹霞苑是去做什么?”
“买我的人买了我就不管我,丹霞苑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地儿,我在丹霞苑吃不好穿不暖,得亏与我同屋的女孩是个心善大方的主,我跟着她蹭吃蹭喝蹭被褥和衣裳才熬过来,既然我得主子相救和厚待,自然不能忘记往日恩情呀,所以就回去看看她与她说说话……”说到这,玉衡把座椅往沈玄霄身旁挪近些,抓着他的手臂殷切说道,“主子,能不能也将她赎了让我们在一块呢?她是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又性情温良,不像我不知礼数不懂侍奉人。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主子可不要错过了。”
沈玄霄又将她酒杯满上,用下巴挑挑示意她喝酒。
玉衡乖乖喝了酒,不等他发问继续说:“我原来的买主是揽月阁的娇杏,主子既能从她手中买了我,那必然是揽月阁的贵客。她的买主是揽月阁的珍珠,现在珍珠成了揽月阁当家的,她还指着我那姐姐去给她撑场面呢。她才大我一岁,年纪尚小,且她心性纯良,我不想她沦落到风尘之所。主子,求你了,你买了她,我们俩为奴为婢一定尽心伺候主子,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万死不辞。”
沈玄霄又将她酒杯满上了,玉衡端过酒杯咕噜下肚,又眼巴巴的看着他。
沈玄霄嘴角一挑,伸手勾住她下巴:“狡猾的小野猫,你这张嘴……能言善辩,几句话能信?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那些事就如同你当初在马车上说的赎簪一事,都不着边,只是你拿来搪塞我撺掇我为你办事的借口而已。”
“那……那我怎么说你才肯信,要不然我发毒誓好了。”说罢玉衡挣脱开他的手,举起右手就要明誓,“我发誓……我发誓如果日后我不报答主子的恩情,这辈子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玄霄不为所动,挑眉看着玉衡。玉衡急了站起来,跪到沈玄霄面前:“主子,你信了我罢,从小到大,除了娘亲,没有几人对我好,她是其中一个。主子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依你。”
“是么?那你以身相许好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我就什么时候帮你。”沈玄霄幽幽道,清冽的眼眸微眯起。
玉衡猛地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我只道主子是翩翩君子,虽然有时会言语轻佻,但终究是不会强迫我的,且下人对主子也是赞誉有加,说主子稳重自持,与主母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成婚多年也未曾纳妾室不收偏房……可没想到……你就一色中饿鬼,满脑子只有这些事……”
沈玄霄面色一凛:“是哪个下人,如此嘴碎,也敢与外人说道家中主君主母之事?再说了,你本就是我的人,还有得选吗?”
玉衡语塞,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沈玄霄见状拂袖起身要离开。
玉衡急忙追出去:“主子,你别走,主子,此事还是可以商议的……”
青梅及尘平等人听闻忙出屋子来,尘平见沈玄霄要走,抹了抹嘴也要跟着离开。沈玄霄停下脚步说道:“邬旭跟我回府吧,院子里留何云生和青梅。青梅,我今日从玉衡口中听闻一些府中之事,你是府里老人了,知道规矩的。”
青梅忙得跪下,连连磕头说谨记主子训诫不敢忘记,日后定然做个哑巴瞎子,只管服侍主子。
玉衡也顾不得许多,跑到沈玄霄身前,伸手拦了他去路:“主子,你就帮帮我,要不换我去揽月阁,你把初晴姐姐换回来都行,那种地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初晴姐姐心性纯良应付不来的。主子有我卖身契,知道我比她值钱的,您就算加价揽月阁也会重金买下我的。”
“喔——听你这意思,你宁愿一双玉臂千人枕,也不愿委身于我?”沈玄霄冷冷道。
“不不不,不是的,我自有法子应付那些人的……”玉衡忙辩解道。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就你这种些伎俩,不过跳梁小丑而已,对付蠢钝之人还行。揽月阁要收拾你,易如反掌,你动弹不得。”沈玄霄说完,示意尘平将她拉开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尘平忙招呼了邬旭一同跟上,邬旭扭扭捏捏,嘟囔道:“为啥换了我走啊,我也没做错啥啊。”待他出门前又不忘叮嘱何云生“你可小心看好了玉衡姑娘,晚上院门须得落了锁,这钥匙你还得贴身带着,稍有不留神就会被她给鼓捣走的。”
何云生点点头。
邬旭又叹了口:“怎么就换了我,我还不想走呢,就是每天看着她也是赏心悦目的,怎么好差事全给你得了。唉,算了,跟你个哑巴说个什么劲。”说罢又叹了口气,往外跑了去追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