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莜听了,不免想笑,想着带草和香芸以后都不是吃素的主儿,在自己身边那就是左膀右臂,不曾想如今小小年纪,以后有这个苗头了。
当下她也就不理会了,看都没看那小蕊,径自回屋去了。
屋外便传来小丫头的低泣声,压抑又委屈。
正在屋子里卸妆的念莜其实已经打好了主意要把这个小蕊早早地打发出去,免得为以后埋下祸患的,可谁知道听到了这委屈的泣声,不免又有些惘然。
想着这以后的事,她也不一定会做,如今只是碎嘴罢了,就此赶出去也是有些狠了。要知道在姑娘房里的丫头婆子,若是被打发出去,一个个都是没好下场的,只因为深宅大院人家的丫鬟婆子总是多少知晓些隐秘,这些人家哪里能让她们在出去动嘴胡说,不知道多少种办法让她们一辈子不敢胡说的。甚至还有专门为人处理隐私的人牙子,进到她们手里的丫鬟婆子,说什么话都是没用了的。
如此一想,她倒是动了恻隐之心,想着给这小姑娘一个机会吧。
于是当日,她叫来了带草,对着她耳朵嘱咐了一番,带草先是有些诧异,不过后来也就点头,小声道:“好,这件事带草一定办得妥妥当当,不让人看出痕迹。”
念莜满意地点头,笑看着带草道:“等过了年,你也十三岁了,要说起来咱们这屋子里,自从你珍珠姐姐嫁了人后,连个一等都没有,到时候我也该向大夫人提一提,看看把你和香芸的月钱提成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那是一等大丫头的月钱。按理说念莜这么大的姑娘,房里要有两个一等丫头的,如今带草和香芸都是叫拿得二等丫鬟的月钱。冯嬷嬷虽是个给力的,可到底以后会年纪逐渐大了,念莜想着早早提拔身边这两位。
带草听着,自然有些惊喜和意外,感动之余,自己笑得抿起了唇:“谢谢姑娘。”
一时望着带草出去了,念莜品着一盏清茶,坐在窗前,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怎么想办法接近三皇子。
正想着间,就见带草笑着进屋,凑过来低声对念莜道:“姑娘,事情已经办妥当了,我故意装作荷包丢在那里,就看着她捡不捡。”
念莜微微点头。
其实她要带草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故意丢一个荷包,给这位小蕊一次机会。如果她因刚刚犯了错事,心中畏惧,并不敢贪图那荷包中的财物,她会给小蕊一个机会,找个干娘带着她,好生教导她,也算是给她一条明路,从此后或许能够将她扳正了。
可是她若在这个时候依然死性不改,偷偷扪下荷包来不声张,那或许这个姑娘骨子里就没治了的,她也就放弃了,任凭她自生自灭。
毕竟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非亲非故的,她所能为她废的心思也就这么多了。
换作其他主子,就凭她说的那几句话,早该毒了舌头卖给人牙子打发了。
这边带草刚进屋,那边冯嬷嬷捧着一盏小瓷煲进来:“这是刚熬好的银耳羹,晚膳那里还要等一会儿,姑娘先尝尝这个吧。”
念莜接过来品着,想起厨房的事,却是问道:“这银耳羹可是在大灶那里熬的?”
冯嬷嬷轻叹了口气:“大厨房里怎么可能给我们熬这个,是我恰好碰到了二房的三少奶奶,她说恰好在小灶熬了这个给二太太,便给我取了一些送过来。说姑娘之前伤了身体,如今又去女学,怕饿极了。”
念莜点头,三堂嫂对自己的好,她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到了这会儿子,她确实有些饿了,怎么厨房还没做好晚膳?
她细想了下,记得当日大伯母掌家,掌家规矩森严得很。
冯嬷嬷看出念莜的疑惑,有些迟疑,不过终究是说了:“说是厨房做少了,其他太太姑娘那里已经分了,我们派了个小丫鬟过去,他们看着面生,认不准,便放到后面,谁知道到了最后竟没了。”
这理由编得,谁都不会信的。
要知道厨房里做主子的膳食都是定分定量的,今日几个主子在家,每个主子三荤一素一汤,那都是有数的,怎么好好的会缺了呢?
再说了,便是做得少了,也轮不到她这个堂堂三姑娘挨饿的,没出嫁的姑娘金贵着呢,轮不到他们这样作践?
一时不免想起今早老祖宗那边才说,希望自己活得恣意些,不要委屈自己。
老祖宗是个睿智的人,她其实是想帮自己的,可是到底手底下儿孙多,怕是知道自己一出手,便是引了不知道多少红眼的,反而让自己吃了暗亏,所以才一再强调这话吧?
像今日这事,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罢了,哪个有体面的姑娘会为了晚吃一会儿子饭就在那里对着厨房的下人哭闹?对方瞅准了自己必然不好意思的,这点子小事也不值得到老祖宗跟前去告状,是以有恃无恐了?
念莜默了片刻,唇边泛起一个冷笑。
她是要顾全很多人的体面,可是那也要是大家彼此给一个体面。正所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是若别人存心不想让她好过,她能让别人好过?
当下她抬了抬眸子,淡声道:“带草,过去带着几个平日里会呛声的小丫头,就说姑娘吩咐的,过去把这厨房给砸了。”
带草听着,先是一愣,她没想到姑娘这温吞吞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不过在最初的呆愣后,她眸子里很快放出兴奋的神采来,摩拳擦掌地道:“姑娘,我早看那厨房的陈婆子不顺眼了,动辄给咱姑娘凉透了的膳食,早就欠收拾了!”
说着,她蹬蹬蹬跑出去,跑得草绿色洒烟罗裙犹如水纹一般,两个小抓髻摇摇摆摆的。
冯嬷嬷从旁,面有难色,不过还是道:“姑娘,那个陈婆子以前是大太太院子里的,虽说早早地被打发到厨房了,可是她的亲妹妹就是大太太的陪房霍六家的。”
那位霍六家的,可是深受大太太依赖的左膀右臂啊。
念莜自然是明白这一层的,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急着出手。
大太太这个人刻板得很,重规矩,便是不喜自己,也不会就下这种显而易见的手,反而是可能她房里的霍六家的不喜看到大姑娘念慧吃了亏,便撺掇她姐姐给自己气受。
念莜明白自己如今得了老太太喜欢,又和自己母亲闹了一场,满何家人都有些忌惮,不过到底她们没亲见,不知道原来那个软性子的何念莜真得已经没有了。落了一次水,回来的是在侯门大院里默默度过了十几年又最终因为淫乱被活生生毒死的何念莜。
姑娘家脸皮薄,也矜持,她心里却早已经没有了矜持。
她低头笑了下,品着那软糯香甜的银耳羹,抬眸看着窗外。
蔷薇花前几日看得正好,如今这几日却有些要谢了,些许白里透粉的花瓣儿被那秋风一吹,扑簌迷离地落下来,洒满了整个院子,有扫地的粗实丫头拿着个扫帚,不停歇地扫着。
这秋风一起,就已经是浅冬。
带草做起事来,可真真是风风火火,让她砸厨房,她带着人,把个厨房就砸了个稀巴烂。
这事一做出来,事情自然就闹大了。大家族里攀枝错节的,你便是走在往影墙下走一遭,都能碰到几个打招呼的,更何况陈婆子那脸色,让人一看就不对劲。
你一言我不语,这个再一打听,这消息不过半盏茶功夫就传遍了。
厨房里赶紧派了人来赔礼道歉并送了膳食,那陈婆子也匆忙跑去了大太太房里找妹子,甚至连大太太都亲自过来叫了。
念莜不慌不忙地命人收下膳食,自己却不吃,打发手底下丫鬟吃了。她呢,则是稍对着梳妆镜收拾了下,镜子里是一张素净的小脸,卸了妆后,幼滑的肌肤没了遮掩,头发散在肩头,眸子里有些许湿润。
当下起身,在几个丫鬟的跟随下,去了大太太房里。
大太太院子里种的也是石榴树,年纪大了,两个儿子也已经成亲,所想的无非是多子多孙。念莜一进院,便见石榴树旁边跪着几个,一个是厨房的陈婆子,另一个则是陈婆子的姐姐霍六家的。正屋外面还有一溜儿,应该是今日前来回事的管家婆子等,都一个个地恭敬候着呢。
那陈婆子和霍六家的见了念莜过来,都磕了头:“姑娘,你且帮着我等求求情吧,不过是今日一时疏忽了,得罪了姑娘,实在是不该。还请姑娘看在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分上,好歹恕罪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