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从贴满了喜字的婚房里大步流星地冲出来,清冷的夜风划过脸颊,这才把他的神志从临近暴走中唤回了几分。
直到一路走到他的青竹院中,云澈才停下了疾行的步伐。
他抬起头,一双酝酿着暴戾意味的眼眸落在天边浑圆的皎月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王爷。”一身黑衣的暗卫九黎从漆黑的夜幕中窜出,单膝下跪在他脚边。
“起来吧。”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柴房里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九黎低着头汇报着自己的任务,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虽然说慕容家那女孩作恶多端……
但是找个由头杀了便是了,这般折磨侮辱,实在是太过残酷。
柴房里的人?
他与那女人合卺酒还没喝呢,还不能算夫妻,如果现在就这么把她侮辱了,总是少点爽快。
胆敢算计他的芷柔,他早就发过誓,一定要让慕容红锦这个女人尝尽天下极恶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想想今天那个女人的反应……
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从前见到自己,都是恬不知耻地贴上来,恨不能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才肯罢休。
而今日,她却始终畏畏缩缩的,时刻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还有她坐在婚床上时那紧紧攥着裙角的反应,也实在不像是兴奋期待的样子。
难道她察觉了自己的计划不成?
但是,想想往日里那个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的慕容红锦,又觉得她实在不像是能有这个心思的人。
“王爷?”自家王爷半晌都没答话,看起来似乎走了神,九黎只好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云澈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原来的计划失败了,那么后续如何他也就不关心了。
他如今只想知道,慕容红锦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杀了吧。”云澈随口答道。
原本就只是一些从街头抓来的乞丐,是杀是放都不会对他的大局有任何影响。
九黎应了是,正准备下去照办,就听到云澈又叫住了他。
“柴房的事交给小四去办。你跑一趟流芳院。”
流芳院,那不是王妃的院子么?
难不成,王爷还是不肯放过王妃?
九黎正奇怪着,就听到云澈吩咐道,“你去给我盯着点,如果王妃有什么异动,立马禀报给我。”
云澈刚说完,突然有点后悔。
这个女人是他要好好折磨再生吞活剥的猎物,他怎么能因为一点奇怪的意外就对她关注起来了呢。
她的名字,恶心到他连提起都觉得脏。
“算了,有什么异动,你明早再来禀报,今晚莫要再来打扰我。”云澈说完,便进了温泉室准备沐浴,只留下九黎迷茫地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乖乖地退下去执行命令。
流芳院中。
红锦紧了紧身上包好的包袱,吹了吹自己被包成两个粽子的爪子,身上绑着根她让阿桃用床单拧成的绳子,蓄势待发地准备开始爬墙。
她的计划是这样的:她踩在阿桃的背上先爬到墙上,然后她站在墙头上,把绳子紧紧地绑在院子外面的大树上。等阿桃顺着绳子爬上墙头,她们再把绳子的另外一段放到墙外,顺着绳子滑下去。
计划通!
啊,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小……小姐,我们为什么逃跑还要带着这么多金银首饰啊,好沉啊……”阿桃拽着背上重如千斤的盘缠开始诉苦。
“你就不能让你家小姐先骄傲地叉会儿腰嘛!”红锦叹了口气,“带着首饰当然是要回点本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今天回去了,云澈还会原封不动地把我的嫁妆还回来啊!”
据她所知,云澈自己正在私下里养一批精兵,这批兵马的粮草和装备的花费都十分不菲,按照原本书中的剧情,他不仅吞了红锦的嫁妆,还借着女婿的身份去慕容丞相那里坑了一大笔银子,这才养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
与其又被吞嫁妆还要让自家老爹被坑,还不如自己干干脆脆地把嫁妆给他,这样他在得知自己逃跑后也能少生点气,别那么想要弄死自己。
“你在下面蹲好了啊!别让你家小姐我给摔着了啊!”红锦不放心地连连叮嘱了阿桃好几次。
阿桃苦着张脸,“小姐,您快点儿吧,咱们这副模样等下再让人看到了,会笑话咱们的。”
笑话?她慕容红锦都已经是京都里人人喊打的恶女了,还怕人笑话吗!
“阿桃啊,你要记住一句话。尊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小命都保不住了,还怕人笑话呢?”红锦嘟囔着,就踩着阿桃的背爬了上去。
阿桃虽然身量比红锦高上不少,但也是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的,冷不丁地被红锦整个人踩上来,根本没做好准备,差点身子一歪就把背上的红锦给摔出去。
红锦晃着两只被包成粽子的手一阵手忙脚乱地乱抓,总算把身体稳住了,没有直接栽到地上摔个狗啃泥。
“阿桃,你可得稳住了啊!你家小姐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啊!”红锦颤颤巍巍地抓着墙边往上爬,一边咬着牙说道。
阿桃也咬着牙,不过是因为正在被迫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小姐……你能不能别说这些奇怪的话了……”
红锦顾不上手上钻心刻骨的疼痛,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拼了命地往上爬,总算是爬到了墙头上,两只手疼得死去活来不说,整个人都大汗淋漓、浑身酸软脱力,像是一条被晒得半死的咸鱼似的卡在墙头不上不下。
阿桃靠在墙上缓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再抬头一看,自家小姐整个人都趴在墙上,摇摇欲坠地像墙头草似的。
“小姐,您在做什么呢?”阿桃奇怪地问。
“嘶……我好像卡住了。”红锦几次试图挪动身体都没能成功,背上的那一包袱首饰就跟泰山压顶似的,压得她爬不起来,墙头又空荡荡的,连个抓住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噗……”阿桃没忍住,一下就笑喷了出来。
红锦正进退维难着,就听到自家丫鬟对自己无情的嘲笑,气得肝儿都颤了,恼羞成怒地道,“你家小姐我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你笑什么啊!还不快点帮忙推我一把!”
阿桃听话地止住了笑,十分人道地抬手帮忙,两个人一同使劲,终于让红锦成功地靠着墙外的大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小姐,你可要小心一点啊!”阿桃在下面看着红锦晃晃悠悠的样子紧张极了。
这墙这么高,小姐要是从上面摔下来那还不得摔个半残啊,到时候老爷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她呢。从前小姐也爱折腾人,只是那也都是规规矩矩的折腾,从来不会以身犯险。
怎么这一跟云王爷成了亲了,就天不怕地不怕,还净做些荒唐事呢?
阿桃怎么也没想通。
红锦扶着树,松了口气。
逃跑计划的第一个难题已经达成了!现在就差捆绳子了!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自由是那么的近,不由得放松地道,“那你担心的也太多了,你当你家小姐我是谁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红锦就被一根十分隐蔽地缠绕在树枝间的绳子给勾住了脚!
只听“嗖-”地一声,被她这一脚触发的机关立刻发动,一道隐蔽在大树枝叶之中的锁套顿时露出了爪牙,紧紧地扣着红锦的脚往上拽,将她整个人都给吊在了半空中!
“小姐!”阿桃站在墙根底下看得人都傻了,等她反应过来,红锦已经被捆着两只脚倒吊在树上了。
“靠!%*&%……”红锦大头朝下悬在半空中,全身的血液都快逆流了,难受得忍不住爆了粗口。
她怎么没想到云澈这厮竟然还留了这一手呢!
不仅仅留活人在她身边看守,就连死物也要提前布置好,总之就是要把她困在天罗地网之中让她不得脱身!
该死,这人到底心思是有多重啊!
“小姐,你怎么样啊,你没事吧?”阿桃站在下面关切地问道。
红锦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我家天然呆的阿桃啊!你看不到你家小姐已经被人倒吊在树上了么,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没事吧!
“阿桃,你身上有没有刀之类的东西?”大头朝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她得赶紧动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想办法下来再说。
以云澈的性格,既然做了陷阱,那肯定不止这一处,她与阿桃就算翻过了这院墙,外面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凶险在等着她们主仆俩。
只怕是这样简单地翻墙出去是不可行了。
必须得先挨过今晚,再另外想想办法。
只不过想办法也得她先下来,脚踏实地地想才行啊!
“没有……今日是小姐你与云王新婚,婚房里怎么会有锋利之物呢……”阿桃为难地道。
嗯……有道理。
云澈是不可能允许任何意外情况发生的。
而且她现在的两只手都受伤了,连剑都拿不住。如果真想靠自己割断脚脖子上勒的绳子,她得一百八十度鲤鱼打挺起来才有可能。
“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菜刀,柴刀之类的,直接拿过来!如果有梯子,也麻烦你搬一趟!”红锦忍着大脑充血的难受感觉吩咐道。
阿桃犹豫了一下,“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找王爷呢?若是王爷知道……”
如果是云澈知道她想跑,那还得了!
“你快去吧,你家小姐我要支持不住了!”红锦无助地哀嚎道。
怪不得原主能这么不着调,阿桃这个贴身丫鬟脑子也太不灵光了!
瞧瞧人家女主韩芷柔身边的丫鬟青儿,那就是又忠心又聪明的,在韩芷柔不在或者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甚至还能站出来拿主意。
阿桃听到红锦哀叫连连,这才放下心里的疑惑往小厨房小跑着去了。
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仅阿桃杳无音讯,这整个流芳院里的下人就像是死绝了一样,任凭红锦怎么叫,怎么哀求,这整个院子都是一片死寂,竟然是连一只路过的鸟都没有。
红锦就这么倒吊着在树上度过了万般煎熬的一整夜,直到第二日的太阳已经高照到她的屁股上了,她才终于听到有人自流芳院的院门口走了进来。
红锦头晕眼花,视线模糊,奄奄一息地对那两个进来为新王妃梳洗的小丫鬟奄奄一息地招手,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小丫鬟一看,吓了一跳,这树上怎么还吊着个人呢!
再走近一看,这人竟然是自家王爷昨天才娶进门的新王妃!
顿时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大叫着找王府里的侍卫把红锦给放了下来。
红锦有进气没出气地歪在床上,歇了好久才没有继续眼冒金星了,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赫然就是昨天被红锦支走救援后就一去不返的阿桃。
这男子对红锦行了礼,声音低沉地开口道,“王妃,属下九黎,奉王爷之命前来询问昨夜流芳院里发生了何事。”
九黎啊……这人不是云澈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暗卫嘛!武功高强,办事效率极强,而且长得还挺养眼,红锦当时看小说的时候就总想着自己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哪怕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情舒畅。
只不过很可惜,这汉子对云澈那厮实在是太忠诚了,想把他挖来自己身边为自己做事恐怕是不可能的。
“九黎侍卫,请问我身边的丫鬟一夜未归,是被您给扣下了吗?”红锦扯着淡笑问道。
“属下不敢扣王妃身边的侍女。”九黎顿了顿,“是柴房的伙计半夜发现您的丫鬟在小厨房外鬼鬼祟祟,所以就自作主张把人给抓起来了,又怕惊扰了王爷休息一直没有通报,直到今早王爷才知晓此事。”
鬼鬼祟祟?!
红锦诧异地看向阿桃,果然见阿桃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王妃,除了云澈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不知内情的下人,阿桃去拿个菜刀、借个梯子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要走,哪用得着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