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門前特意穿了白色衣衫,鞭子抽下來,血漬滲在衣服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二十多鞭掄下來,圍觀的人已經生出惻隱之心。
再看蘇戚,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離得近的大娘甚至忍不住伸出雙臂,想攙他一下。
對於好看的少年郎,人們總是擁有更多的容忍度和憐憫心。
反正……蘇戚好像也沒做多大壞事啊?
說私通,其實也沒有實際證據。只是姚家要退婚,彷彿坐實了蘇戚的傳聞。
不過,姚常思退婚的原因,真的是這個嗎?
懷疑一旦滋生,輿論就會發生變化。
蘇戚捏著鞭子,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地面。她垂著眼睛,看似悵惘茫然,實則發呆走神。
噠噠,噠噠。街道另一頭傳來輕快的馬蹄聲。以及……車軲轆碾在街面的響動。
蘇戚扭頭望去,看到一列車隊疾駛而來。為首駕馬的紅衣少年,正是眼帶烏青臉色僵硬的姚常思。
是姚小公子!
人們驚呼。
姚常思身後的車馬,運載著沉甸甸扎著紅綢的大鐵箱。有眼尖的人很快認出來,當初下給柳家的聘禮,也是這樣的大箱子!
一箱,兩箱,十箱,二十……
足足二十八箱!
和聘禮一樣。
姚常思從蘇戚身邊經過,對門前守衛的壯漢說道:“煩請通報一聲,我是來賠罪的。”
說到“賠罪”二字,姚常思聲音不由加重了些,似乎有些怨恨的味道。
又一個來賠罪的?
姚常思接著說:“今日退婚,原本是我任性妄為,不願成親,辜負了柳三。她沒有半分罪過。”
“我與柳三隻有兄妹之情。今後亦是如此。我讓她受了委屈,這些東西,只當是做哥哥的一點歉意。”
很明顯,這些話是說給外人聽的。
蘇戚唇角彎了彎,很快繃直。姚常思的話,怎麼聽都像是被逼著念稿。
柳家的人迎接姚常思進門,態度熱絡許多。那些讓人眼紅的大鐵箱,一隻只運進去,引起此起彼伏的驚歎。
蘇戚扔了鞭子,手一抬,雪晴便連忙扶住。
“回吧,沒事了。”
她語氣平淡。
雪晴狠狠擦了把眼淚,從喉間擠出悶重的應答聲。
“嗯,少爺,咱們回家。”
拱橋上,斷荊遠遠望著這對主僕,忍不住多嘴道:“今日蘇戚倒讓人刮目相看。不說手段,單是這份心性,就比常人強上許多。大人覺得呢?”
薛景寒挪開視線,淡淡說道:“亡羊補牢,無可奈何而已。”
“是是……”斷荊笑,“的確,要不是他有那拈花惹草的賴毛病,也不至於受這頓皮肉之苦。”
說完,斷荊立即意識到,車裡這位也算是被禍害過的花草。
他不敢吱聲了。
路面不再擁擠,斷荊驅使著馬匹,再次向前行去。薛景寒放下簾子,深色布簾垂落之際,遠處蘇戚迴轉身來,恰巧瞥見橋上緩緩移動的馬車。
車窗內的人臉,一晃而過。
“少爺?”
雪晴疑惑地看向蘇戚:“怎麼了?是身上疼得厲害嗎?”
蘇戚搖頭,伸手揉搓雪晴腦袋:“沒事。”
簡單兩個字,讓雪晴剛憋住的眼淚,又控制不住地流下來了。
他的少爺,從來沒受過這麼大的苦。
“哭什麼?”蘇戚邊走邊笑,步履有些不穩當。“一匹馬,一頓鞭子,換蘇府多少安寧日子。 ”
至於往後,欠御史大夫的人情,不該由蘇宏州來償還。
她做的事,她來負責。
即便這不是她的世界,也不是她的人生。
蘇戚在雪晴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她看見迎面匆匆駛來的蘇府馬車,也看見了親自駕馬滿頭是汗的蘇宏州。
這位老父親沒等車馬徹底停下,便翻身跳下來,用力抓住了蘇戚的手。
“兒……我的戚兒……”
蘇宏州聲音哽咽,不敢看蘇戚身上的傷。他想抱抱她,卻無從下手。
年近半百的大男人,忍耐得脖頸暴起青筋。
蘇戚覺得雙手燙得像烙鐵。
她閉了閉眼睛,聲音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爹,我不疼。”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