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謝厭聞重新趕回酒店,就見許念意乖乖抱著雙膝坐在酒店外臺階上,正朝遠處望。
他下車她就看到,遠遠的就衝他揮揮手,眉眼彎彎的笑起來,明媚又燦爛。
這一幕,跟他回警局去接她時完全重疊。
雖然她總是很愛笑,說話時也沒臉沒皮,看起來像是個沒心沒肺的。
可謝厭聞又時常覺得,她其實是個很孤單的人,好像總是一個人在等待。
就連這樣笑著的時候,其實也不像是真的快樂。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尖某處被輕輕拉扯,難以自已的柔軟起來。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平視著她,眼神溫和而無奈:“許念意,你是不是傻啊?”
許念意皺眉:“什麼呀,你一來就罵我?”
謝厭聞輕嘆:“如果我沒給你打電話,或者我來不了,你就準備在這裡一直坐著?”
像那天晚上,在警局坐了一夜。
她明明可以離開的。
哪知她爽快搖頭:“不會啊。”
她看他的目光倒是像看傻子:“我早就跟阮雲珩說了,如果你六點前還不聯繫我不能來接我,他就會來接我的。”
謝厭聞又差點被她氣笑。
他發現了,許念意大概就是來克他的,總能在他想要溫柔的時候讓他暴躁。
舌尖抵了抵腮幫,謝厭聞還是覺得拿她沒辦法。
“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只能別開眼輕嗤:“你覺得找阮雲珩做備胎就能氣到我了?”
許念意搖頭:“認真的說,你才是備胎。”
謝厭聞:“……”
許念意:“畢竟你就算要做我爹也只能做乾爹。”
謝厭聞臉色瞬間難看:“誰要做你乾爹!”
這時候,他甚至沒來得及細想她這話中的深意。
許念意噘嘴:“不做就不做嘛,兇什麼兇?”
接著她皺眉,無辜可憐的對他眨了下眼:“我腳好疼的,你還兇我~”
聲音很是矯揉造作,謝厭聞輕抿唇壓下煩躁,低垂眸看向她腳腕:“我看看。”
她傷的是右腳,腳腕已經有些紅腫。
謝厭聞在她身旁坐下,雙腿伸直,輕輕握著她小腿將她的腳放平到他腿上。
目光盯著她紅腫的地方,倒是沒什麼特別想法。
只是剛用指尖碰了碰紅腫的地方,她就“嘶”了聲,縮了縮腳。
謝厭聞握緊她小腿不讓她亂動,見她向來清凌凌的眸中竟然已經起了層薄霧,眉心瞬然收緊:“有這麼疼嗎?”
他甚至覺得他還沒真正碰到呢,她就疼得要掉淚珠子了。
嬌氣成這樣,她還想玩兒呢?
到時候哭不死她!
這念頭剛冒出來,謝厭聞就不自在的清清嗓子,也不敢碰她了:“還是去醫院吧。”
把她的腿小心翼翼放下去,謝厭聞問她:“能走嗎?”
許念意搖頭,嗡著聲:“走不了。”
說完,她望著他,朝他伸出手,軟綿綿嬌滴滴的聲調:“抱~”
謝厭聞眼皮跳了跳。
她還真當自己是撒嬌的小女兒了。
他頭疼得厲害,卻又拿她沒辦法,遲疑幾秒轉身背對她:“我揹你。”
他此刻只穿著黑色短袖,因為蹲下的動作背脊微彎,能看出脊骨上凹凸的骨節,也展露出強勁的背肌,透出的力量感讓人安全感爆棚。
許念意望著他的後背,歪著腦袋沉默兩秒,慢吞吞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頸。
他的手臂也朝後繞來,手禮節性的握成拳,托起她腿彎輕輕鬆鬆將她背了起來。
謝厭聞是坐出租車來的,現在當然也要揹著她去酒店門口叫車。
女孩兒此刻倒是乖順得很,安靜伏在他背上,柔軟手臂輕輕勾纏著他的頸。
他又將她朝上託了託。
她輕得像是沒有重量,好像他以前養過的那隻長耳兔。
謝厭聞忽然問:“你吃飯了嗎?”
“沒有。”
許念意輕聲,因為靠得太近,說話時宛如貼在他耳邊,有些癢。
謝厭聞偏頭稍稍避開:“先帶你去吃飯?”
“我不餓。”
許念意這會兒的確沒什麼胃口。
她趴在他背上,兩人身體相貼,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明顯偏高。
他應該還在發燒。
許念意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任性。
不該讓他來接她的。
所以她只說:“直接去醫院吧,我去看腳,你繼續回去輸液。”
謝厭聞點頭:“也行,到了醫院讓人給你買吃的。”
輕輕鬆鬆揹著她走到酒店大門外,謝厭聞左右看了看正要攔車,許念意忽然又低聲叫他:“daddy……”
她想問問他難不難受,因為她總覺得,他的溫度好像一直在升高。
只是她剛開口,謝厭聞就無奈道:“別這麼叫了。”
許念意:“為什麼呀?”
謝厭聞收回準備攔車的手,重新用兩隻手託穩了她。
女孩兒綿軟的身體貼著他,那種軟綿綿的酥麻觸感,沿著後背脊椎骨蔓延朝下,讓他以為自己的藥效應該還沒過去,周身血液重新沸騰滾燙,難受得厲害。
他已經儘量讓自己忽略女孩兒身體的柔軟,以及不斷朝他鼻息間飄散的淺淺梔子花香。
她偏還不老實。
謝厭聞目光落向酒店門口的人來車往:“你不是說,我是你……”
頓了頓,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老公。”
既然是老公,當然不能再那麼叫,襯得他像個變態。
經過了今天這事,謝厭聞幾乎已經徹底相信她了。
如果她不是從30年後來的,她不可能知道那些的。
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他以後真的會跟她結婚。
謝厭聞認真想了想那個未來,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隱隱還有幾分期待。
畢竟,她其實挺漂亮可愛。
在許念意看不到的地方謝厭聞彎了彎唇角,又清清嗓子壓下去,故作鎮定的開口:“哪有人叫老公……”
“其實我跟你說實話吧,你既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老公,真要算起來你只是我前夫,我們早已經離婚了。”
謝厭聞開口的時候,許念意也悶聲開口。
謝厭聞:“?”
他懵了懵。
前夫?
哦,他從她daddy到她老公再到她前夫,只用了兩天時間。
上崗快下崗更快。
是不是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從前夫變成她亡夫了。
呵呵。
他磨磨牙,煩躁輕嘖:“那你說說我們為什麼離婚?”
許念意嘆氣:“你還是別知道了,知道了,我怕你會愧疚到抬不起頭。”
謝厭聞冷笑:“你倒是說說看,我聽聽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能讓我愧疚到抬不起頭的?”
許念意又嘆:“你出軌了。”
“?”
謝厭聞還沒回神,她忽然叫他:“謝厭聞。”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叫他名字,他微愣時,她又貼近他耳朵,一字字慢吞吞補充:“你是個渣男!”
謝厭聞:“……”
忽然想把她丟下去。
就在他氣到七竅生煙的時候,背脊忽然發僵。
脖頸上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滴落,他下意識要轉頭看她,她卻已經埋頭在他的肩,他只能看到她柔軟的發頂。
只是勾著他脖頸的手忽然收緊了些,悶悶的聲音從他肩膀處傳來,低而柔,還帶著無奈自鄙:“你不喜歡我。跟我離婚的時候,我都哭著求你了,你還是要逼我簽字。你說她比我年輕,你對我厭倦了。你還說:許念意,別讓自己太難堪……”
謝厭聞徹底僵住。
心臟重重的朝下落,帶出沉墜的窒息感。
而他還沒能仔細感受那種窒息是不是心疼,她又輕啞著聲,“可我還是喜歡你。”
剛才落下去的心臟被她用掌心接住,再狠狠揉了兩把,生出酸脹的痛感。
他終於感受到了。
的確是心疼。
謝厭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很用力轉頭想要看清她說這話的表情:“許念意,你……”
許念意將腦袋又偏了偏,將臉壓在他的肩,看向遠處。
“所以我想通了,既然這樣,就讓你做我爸爸吧。做親人,就永遠不會分開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軟軟的棉花糖,說出的話卻一點兒不甜,還讓人嚐到幾分苦澀。
謝厭聞眼睫往下壓了壓,眼神漸漸黯淡,託著她的手也緩緩收緊。
她想通了。
那怎麼辦?
他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