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餐後，司禹被司老太太叫到了書房裡。
司家書房跟外頭的歐式裝飾大相徑庭，地板鋪了一層厚厚的暗棕毯子，黑色檀木書桌靠在窗旁，處處彰顯著古典的氣息，奢華而不庸俗，沉穩中還透露著張揚。
偌大的書房其中一角陳設著無數字帖和硯臺，牆壁上還掛著一張書畫，字體大氣磅礴，那是司老先生生前留下來的作品。
司禹走進來，“奶奶。”
司老太太遞給他一張紙，“這是聖安斯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明天就去報到。”
司禹沒什麼反應，聖安斯是京城最好的私立中學，除開一些藉助考試考進去的尖子生，能在裡面讀書的學生非富即貴，個個都是有家族背景的少爺小姐。
可以說，這所學校也是為他們這些上流圈子的人準備的大型社交場合。
司禹接過那張紙，“好，我知道了。”
司老太太一雙慧眼看他，這一年他在M國真是改變了不少。
而且隱隱約約已經有了司家繼承人的影子了。
司老太太不知道該是欣慰還是惋惜，她嘆道：“這些都是你爸爸幫你打點好的，聖安斯的環境跟M國那邊差不多，你很快就會適應的。”
頓了頓，有些於心不忍道：
“我知道你對你爸媽有埋怨，但是小禹，人還是要向前看，不是嗎？”
說完，司老太太都覺得自己真不是個人。
司禹小時候受了多少苦她又不是不知道。
竟然還在這裡大言不慚地勸一個半大的孩子學會放下。
她眼睛瞥過那幅熟悉的書畫。
心中隱隱作痛。
她連自己都沒有放下。
但她沒辦法，老頭子留下的東西必須要有人繼承下去。
小司太小，而且這麼純真的孩子，她捨不得她受苦。
那麼只能委屈司禹了。
司禹沒想到司老太太會說這些話。
少年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向前看？
多諷刺啊。
他可曾做錯過什麼？
捏著那張燙金的通知書，司禹指尖漸漸發白。
司老太太怎麼說也是看著他長大的，見他這副模樣，心又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她晦澀道：“小禹，不要怪奶奶心狠，這樣對司家才是最好的，司家需要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司老太太說完就出去了，獨留司禹待在原地。
他想，也許真的是他上輩子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吧。
不然為什麼他現在會這麼痛心呢？
原來一直平靜的心還會因為他們的隻言片語被刺傷啊。
他真是個廢物。
他一點都沒有表面表現得這麼安靜，如今這個偽裝已經被司老太太的一番話撕裂得非常徹底。
司禹連自己什麼時候回的房間都不記得了。
他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自暴自棄。
就這樣吧。
就按奶奶說的，當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不要再抱有任何希望與期待了。
那並不屬於他。
父母的愛於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不曾擁有，所以也不害怕失去。
他既沒有那孩子可愛也沒那孩子會討人喜歡。
就連司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那孩子也不過只是三分鐘熱度罷了。
他在這種絕望的心情下艱難地入睡。
——
處於休眠模式的013被一陣陣警報聲強制喚醒。
“警報——警報——檢測到人物精神處於崩潰邊緣。”
什麼鬼？
反派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小司到底幹什麼去了！
它趕緊切出畫面。
結果就看到小司窩在一眾女傭裡咯咯笑的場景。
013：……麻蛋，它現在急得要死，結果這個宿主在這裡快活？！
它在小司腦中怒吼一聲：“快點給我起來！你還真把自己當小孩了啊？”
小司許久沒聽見013的聲音，狠狠被它嚇一跳。
“你幹嘛突然這麼激動？”
“反派呢？快點去找他！”
小司有點反應不過來，“怎麼了？”
013急得快團團轉，“別問這麼多了，先去到他身邊再說！”
小司只好起身去司禹房間。
房間門沒有鎖，而且地板上還有一張紙。
翻過來是一張錄取通知書。
小司偷偷往房間裡面看過去，裡面的窗簾被拉起，密不透風，漆黑無比。
小孩子的視力不是很好，她幾乎什麼都沒有看到。
可小司沒由來地感到一陣窒息感。
她有些心慌地衝裡頭喊道：“哥哥？”
沒人應。
小司大著膽子走進去，憑著記憶摸到床邊，她湊近床頭方向，剛好司禹也在這時轉身。
猝不及防出現一張臉，小司被嚇得腳軟。
她問013：“他不是在好好睡覺嗎？沒什麼問題啊。”
013看了眼仍然在發出警報的主板，正色道：“我只知道你哥的情緒非常不穩定，說不定，他現在可能是在裝睡。”
“裝睡？”
“嗯，你再喊他幾聲試試。”
小司轉了轉眼睛，喊是不可能喊的。
既然是在裝睡……那不得好好刷一波好感度！
她趴在床邊，抓著司禹的衣服爬上他的床。
然後靈活地鑽進他的臂彎之中。
司禹向來覺淺，小司在門口喊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本以為只要他不回應，她就會自己離開，沒想到竟然又爬上他的床來。
算了，只要別煩他就行了。
可是這小傢伙得寸進尺，仗著自己身小就這麼鑽了進來。
他們靠得很近。
屬於小孩子的味道縈繞在周圍，司禹並不排斥。
可他並沒有因此而睜開眼。
他現在不想面對任何人。
千瘡百孔的心早已變得麻木。
小司還以為哥哥會睜開眼的，可是等了許久也沒見他的眼皮動一下。
而且他身上散發著濃濃的壓抑情緒。
小司近距離觀察他，白皙潔淨的臉有一半埋在柔軟的枕頭上，少年黑髮凌亂，部分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就像藏在迷霧中的深林，看得不真切。
她突然看到藏在層層髮絲裡的一抹光。
結合之前她看在眼裡的事情，小司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不太平靜。
她問013：“能告訴我哥哥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嗎？”
013則有些驚訝，“你之前不是從來都不關心的嗎？”
事實確實如013所言。
小司一直都將這個所謂的任務當成隨隨便便的攻略遊戲。
把司禹當成自己活下去的翹板，說到底，她也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他。
拋開什麼原書反派的，司禹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
他不應該承受這些的。
小司第一次有了想要了解一個人的衝動。
013也樂見其成，宿主主動去了解反派，對它的任務也有所幫助，於是它將過去發生的畫面一點點呈現在小司腦海中。
各種紛呈的場景徘徊在腦子裡，小司真真是越看越心驚。
當她看到司老太太勸說司禹的那一幕，她才明白為什麼司禹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被父母冷暴力多年卻被自己敬愛的奶奶勸說不要計較。
要學會放下。
多可笑的一段話啊。
小司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怎麼會這樣？
在她的認知裡，司霄，梁媛和司老太太絕不會對她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不認為司老太太在這件事上是錯的。
誰都沒有錯。
錯的是這個操，蛋的世界。
原書隨隨便便的一個設定就讓司禹受到了這麼多不公。
小司在這一刻很心疼他。
鬼差神使般，她撐起自己的小身體，撩開司禹的頭髮，小嘴兒輕輕貼在司禹眼角上。
虔誠地為他擦去眼淚。
“哥哥，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