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卫嬿婉忍着眉梢压不住的笑意,抓了把金瓜子给下头还像个小鹌鹑般的春婵和澜翠,“做得不错,若你们忠心、好学,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奴婢们定誓死追随皇后娘娘,绝无二心!”
“嗯,本宫知道。”卫嬿婉眉眼含笑。
她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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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景仁宫主子幽愤暴毙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养心殿。
“… …是青主儿上报的暴毙,她称是自己亲眼瞧着景仁宫娘娘过身的。”王钦神色复杂,这种节骨眼儿暴毙,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信,可偏偏这还是原本该禁足的青侧福晋亲口说的。
弘历挥手驱散了殿内的人,轻叩着桌上明黄的折子,眉头紧皱。
王钦待人都走光了,才低了头道:“是服毒。奴才甚至发现了被打碎却还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茶盏碎片。”
弘历抬眼,王钦便立刻招呼着李玉将碎片呈了上来。
不等李玉说话,王钦先开口道:“奴才是在景仁宫后侧的一处杂草堆里发现的,的确是不点眼的地方。在这之前… …太后宫里的小太监也曾避着众人去过景仁宫。”
这便是将李玉的发现全都占为己有了。
李玉低着头,端着碎瓷片的手攥得发白,却只能任由王钦将这些功劳都夺了去。
——只不过… …这些东西其实也不是李玉找到的,而是是进忠。
高傲如王钦,拼命想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李玉,都怎么可能有时间在荒无人烟的景仁宫后头的杂草堆里东翻西找?
只有像进忠这样上头有无数个老师傅、自己又是个毛头小子的小太监才有闲、有心思。
但进忠有卫嬿婉派人悄然提点着,毕恭毕敬地引着李玉发现了证物。
而李玉呢,急功近利地想要表现,却被王钦抢了风头,这梁子便就这么结下了。
殿外守门的进忠见这情形也勾了勾唇:主子说得果然不错,只有鹬蚌相争、渔人才能得利。
不过眼下弘历可没有心思去管底下蠢蠢欲动的小太监们,只摇头叹了口气便道:“去让人好生处理景仁宫那位的身后事,再去把青樱叫过来。”
虽然太后比青樱更有动机杀了乌拉那拉氏,但说到底青樱才是最后一个见到她姑母的人,若真的有心,未必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
青樱在乌拉那拉氏暴毙的这场戏里,究竟是单纯无辜的被牵连者、还是顺水推舟的幕后得利者呢?
毕竟景仁宫那位一死,太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折磨她了。
弘历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疑问,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小疑问。
对于后妃们而言,景仁宫娘娘如何都与她们并无干系,可皇帝却以修缮慈宁宫为由让太后与太妃们同住寿康宫,这消息可谓是让人深思。
或许,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如外人看着那般亲近呢。
弘历此番不论是真心实意地想替青樱出口气,还是只想借机敲打太后、让她明白如今江山易主,他弘历才是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 …总之,母子俩隔阂是愈发深了。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青樱,则是一颗心是彻彻底底地沦陷在弘历的情网之中。
尤其是她听见张廷玉和皇帝为着自己姑母的身后事甚至不惜与太后“据理力争”后。
“主儿,总算还有人肯为老主子说句公道话。”阿箬看着憔悴不堪的青樱,如是劝道。
青樱也释然了些许,“张廷玉大人,到底最重正统。”
若卫嬿婉和原本的富察琅嬅在这儿,定会笑出声来。
正统?
青樱竟然也好意思提正统?
正统就是富察琅嬅才是中宫的主子娘娘,她青樱又是穿着姚黄牡丹又是满口与皇帝夫妻一体的,竟也好意思感慨正统?
不过眼下,
“妾身乌拉那拉氏青樱,求见皇上、太后。”
她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但态度却恭敬。
弘历与前来商议乌拉那拉氏身后事的太后对视一眼,柔声让她进来了。
行过礼后,张廷玉开门见山:“娘娘,微臣正在与皇上谈景仁宫娘娘暴毙之事,您是景仁宫娘娘的至亲,还请务必为她讨个公道!”
弘历摩挲着扳指,语气深深:“青樱,皇额娘与景仁宫娘娘都是你的长辈,你出言,必得谨慎。”
“…是。”青樱深吸一口气,先是看了眼太后,然后才强忍着悲痛对张廷玉道:“张大人,我因姑母…景仁宫娘娘去世悲痛万分,可公道二字,却不知是从何而起了。”
话音刚落,她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也砸进了弘历的心。
弘历目光幽深地瞥了眼身侧骤然放松了些的太后,抿唇又移开了视线,转而盯着面前凄婉又坚强的小青梅。
“…姑母禁足在景仁宫,悲愤交加,抱病多年,如今因为先帝驾崩而过度伤心,骤然离世。当时,我正侍奉在榻前,是亲眼… …”青樱难以抑制地哽咽了一下,“是亲眼看着她驾鹤西去的。”
张廷玉拧着眉头,似是不解,又好似是失望,“青主儿所言,当真?”
这可是乌拉那拉氏唯一一个能为景仁宫娘娘说话的人了。
“当真。”
叹了口气后,张廷玉对着皇上和太后磕了个头,语气颇有些嘲弄地道:“既如此,老臣便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弘历侧过头,“皇额娘,如此一来,景仁宫娘娘的身后事还需得体面些才好。”
甄嬛也退让了一步,但不多,“那就按妃礼,也可葬在嫔妃园寝。只是下葬的时候便不要写什么名分了,免得惹眼。至于遗物,一并发还给母家就是。”
她顿了顿,勉强藏住了眼底的冷意和戏谑,“张大人,你可还有异议啊?”
“臣不敢。景仁宫主子的身后之事当以皇上和太后决断办,老臣毫无异议。”张廷玉缓缓起身告退。
达成所愿后,甄嬛也不愿再虚与委蛇,“皇帝国事繁忙,哀家就先回去了,只是皇帝也要多注意身子啊。”
太后一走,弘历便遣散了殿内所有人,拉过青樱的手,语气温柔又有些哄骗的意味,“青樱,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告诉朕,乌拉那拉氏究竟是怎么死的?只要你说,朕就信。”
弘历在等一个台阶。
又或者说是等一个由头来掣肘太后。
青樱眼泪啪啦啪啦地掉,除非眼盲才看不出来这其中有鬼,也不知她到底想不想隐瞒。
好半晌,她还是故作坚强地轻声道:“妾身所言都是真的”。
她不说,弘历也只得作罢,将此事轻飘飘地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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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竟真的放过了青侧福晋?”素心传完了信儿,却还是不能理解,太后用雷霆手段让钮祜禄氏在前朝站稳了脚跟,却能如此仁慈地放过仇敌的侄女。
卫嬿婉如今也渐渐学会看事儿多想一层,“所以太后不仅能利用青樱来证明自己并非毒辣狠厉之人,又能时刻提醒本宫这皇后之位不稳当呢。”
只可惜,她才不是从前的富察琅嬅。
富察琅嬅明明家世和地位高出青樱不是一点半点,却因为只盼着弘历心中那点没用的情分而日夜忧心。
但卫嬿婉可不在乎什么情爱。
爱算什么稀罕玩意儿?
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要自己所有的孩子都能平安健康,能如自己的心意去活!
她要青樱、海兰、金玉妍、凌云彻等等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受到代价!
“太后步步为营,却是小瞧了咱们这位皇上。”卫嬿婉多了解弘历啊,从喜好到阴暗的心思,通通都算无遗策,“皇上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再不需要一个强势的额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