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妾身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青櫻冷不丁地被放出來，心中清楚這是自己的少年郎迫不得已對太后妥協了，心裡漾著甜蜜。
然而甄嬛這次沒承青櫻的好，自然也不像上一世那般好臉色。
“你能出來，依仗的是皇帝對你的情分和對哀家的那點子微末孝心。”她眼神凌厲地掃了一下青櫻，“皇帝肯為你做到如此地步，今日看來是福氣，來日未免不會變成禍根。眼下哀家放過你，來日如何，全憑你自己的造化了。”
青櫻叩首：“妾身，謝過太后。只是妾身還有一事相求……”
“你總是覺得自己有資格談條件。”甄嬛眼底的不屑一閃而過，“今兒哀家心情好，你且說說看。”
青櫻再抬起頭時，眼底滿是堅定，“青櫻之名，是妾身幼時所取，如今卻有些不合時宜了。”
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青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櫻花多為粉色，可妾身卻是青櫻。正如妾身是烏拉那拉氏的人，卻更是愛新覺羅氏的兒媳——”
“兒媳來給皇額娘請安啦！”
衛嬿婉在門口聽了幾句，掐準了時機言笑晏晏地走了進來。
她這脆生生的一句“兒媳給皇額娘請安”，將青櫻先頭那句自己是愛新覺羅氏兒媳給狠狠掀翻，絲毫不留情面。
甄嬛本就不喜歡青櫻，再加上昨日衛嬿婉哄得她又開心，於是也一唱一和起來：
“琅嬅來了？哀家正想著你呢，昨兒個你送來的藕絲荷粉，哀家喜歡的很。我大清能有你這樣妥帖周全的人做皇后、做後宮眾人的主子娘娘，真是幸事。”
衛嬿婉臉上羞澀，行為舉止卻十分得體：“都是皇額娘教導得好，兒媳才能跟著耳濡目染，堪堪夠看罷了。”
說罷，好像才看見跪在地上的青櫻一般，輕呼道：
“呀，青櫻妹妹這是從潛邸裡出來了？皇額娘到底是心疼青櫻妹妹的，可見當初說讓妹妹守孝三年也不過是想調教一番妹妹的性子，可妹妹卻……哎，不過好在如今皇額娘大度寬和，青櫻妹妹今後可不能再那般執拗了。”
“皇后所言不錯。”甄嬛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把目光移向面色漲紅的青櫻，“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你是愛新覺羅氏的妃妾？還不欲再叫青櫻了？”
“……是。”青櫻強忍著屈辱，“妾身，妾身不只是烏拉那拉氏的女兒家，更是愛新覺羅氏的…妃妾，所以想請太后賜名，許妾身斬斷舊事、祈取新福。”
甄嬛眉頭一挑，“不若皇后來取吧？”
難不成隨便來個人求自己賜名，她甄嬛就要賜下去嗎？好大的臉面！
衛嬿婉聞言，面露糾結之色：“倒是不知青櫻妹妹最在乎的是什麼呢？”
“情深義重，兩心相許。”青櫻毫不猶豫。
甄嬛和衛嬿婉極有默契地在心裡冷哼一聲。
且不說這宮裡有沒有情深義重，單說青櫻這般在皇后面前大言不慚地盼著與皇帝兩心相許，已經是大不敬了。
——倒也不怪從前的富察琅嬅總將“越俎代庖”掛在嘴邊。
這人簡直就快把“自己才應該是弘曆的正妻”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衛嬿婉與甄嬛對視一眼，將彼此眼中的不敢苟同看得分明。
半晌後，
“如懿，可好？”衛嬿婉藉著太后的梯子，毫不客氣地擺出一副上位者姿態，給底下跪著的人賜名。
青櫻卻只看向太后，“太后覺著，是事事如意的如意嗎？”
“本宮選的，是徽柔懿恭的懿。”衛嬿婉從容地笑道，語氣不容置喙，“是為和善恭謹的意思，只盼著妹妹你能時刻謹記，對太后和皇上恭謹謙卑些才好。”
甄嬛也愣了愣，隨即感慨道：“好字啊。你們還都年輕，還不明白這世間太圓滿的美好有多難得，若能如懿，便已經很不錯了……”
衛嬿婉親手端起茶盞，恭順至極地遞給了太后，“兒媳受教了。”
上座的婆媳二人聊得投機，底下跪著的青櫻…不，現在應該叫如懿，她卻很不如意。
日後任何人提起這個名字，都會感嘆這是皇后娘娘親賜。
她，永永遠遠地矮了富察琅嬅一頭。
不該是這樣的… …
————————————————————————
“……按理說，晞月和如懿都是側福晉，但晞月妹妹的資歷的確是要淺一些，冊封位次也應該低一級。”衛嬿婉一副絲毫不計較的模樣，以退為進：“可如今，晞月妹妹已經是貴妃了，皇上不若冊封如懿妹妹為皇貴妃吧。”
笑話，當今皇后孕育了龍鳳呈祥的嫡長子和嫡長女，行為舉止又絲毫沒有錯處，前朝後宮無一不稱讚皇后娘娘仁慈寬和。
只要弘曆頭腦清醒，就絕對做不出冊立皇貴妃這種等著被人詬病的事兒來。
衛嬿婉心中有數，因此態度上大方得很。
弘曆原本就因為先前不得不對太后低頭一事耿耿於懷，因此難免遷怒於如懿，“宮中從未有過如此先例，何況琅嬅你處處周全，朕不會這般讓你失了面子，何況高斌對社稷有功，便同為貴妃位吧。”
“還是皇上思慮周全，高斌為皇上督辦河工、功在社稷，相比之下，如懿妹妹身後的烏拉那拉氏一族實在是……如今能與晞月妹妹同為貴妃，已經是皇上格外疼惜如懿妹妹了。”衛嬿婉不動聲色地上著眼藥。
弘曆沉吟了一瞬，動搖了，“高斌公忠為國，朕自然得嘉獎。而他最看中的也就是晞月了……既如此，朕便賞高氏一族抬旗之榮，入本旗滿洲。至於如懿，便先位列妃位，旁的就等日後再說吧。”
衛嬿婉滿意地遞了一顆荔枝給弘曆，“聖祖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的佟氏一族就是大清開國以來第一個抬旗的，想來高斌為此也一定會為皇上肝腦塗地。至於如懿妹妹那兒……這樣也好，日後逢年過節或是有了生養，皇上再晉封也不遲。”
帝后二人正說著，內務府便派人遞上了眾嬪妃的封號。
至此，貴妃位只有慧貴妃高晞月一人。
妃位也只有嫻妃如懿自己。
嬪位是永璜的生母哲嬪。
貴人則是嘉貴人金玉妍、純貴人蘇綠筠、儀貴人黃綺瑩。
常在上是衛嬿婉特意提拔的婉常在陳婉茵。
海蘭則被衛嬿婉壓了下去，成了海答應。
且因為如懿沒提，海蘭還可憐兮兮地被關在潛邸裡呢。
什麼情同姐妹？
且看如懿現在，還不是半分都沒想起過那個因為自己才不得不困在府中不得出入的海蘭。
“本宮可真是睚眥必報啊。”衛嬿婉勾唇。
素心端上來一碗燕窩，“如今位分已經擬好了，萬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六宮也能跟著清寧了。”
“那你可就錯了。”衛嬿婉眼底閃爍著精光，“定下名分高低，這六宮的紛爭，才算是開始了。”
啪——
燭火爆了一下。
屬於她們這一代人的後宮詭譎，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