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碧玺堂,夏裳如释重负般合上房门,长出了一口气,
“从前世子吃醉了酒,发起酒疯来没少对大姑娘拳脚相向。这口恶气,今儿总算是出了!”
不过她还是忧心忡忡,“可就怕着他酒醒后,会找姑娘麻烦。”
“找我麻烦?”
沈秋辞斜倚暖座,不紧不慢地说道:
“三年前,皇上御驾亲征烛阴时遭了埋伏,得父兄牺牲了性命才护得周全。皇上感激父亲救命之恩,回朝后便追封父亲为忠勇公。”
她随手取了个银挑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博山炉里的香灰,
“公爵地位远在侯爵之上,他是丹阳侯世子,我是忠勇公嫡女,他算个什么东西?”
夏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了。老侯爷年前才过世,世子还需守丧三年才能顺利继承爵位。”
“在这期间,他必得谨小慎微,如果让皇上知道他私下如此宠妾灭妻,恐怕他也不好交代。”
沈秋辞脑海中不由闪过长姐临终前的模样,
原本娇花似的美人,生生被熬干了精气,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叫人不忍多看一眼。
她的心猛地一揪,胸口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昔日长姐在侯府受尽凌辱,又莫名从楼台跌落,瘫卧病榻被折磨了足足两年才含恨而终。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他们想要以死谢罪,也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她垂下眸子,凝视着香灰在她的挑弄下忽明忽灭,
“我就是要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他们既赶不走我,也动不了我。日日只得活在我的磋磨下苟延残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算痛快。”
“大娘子,薛小娘携大公子前来给您请安。”
家丁的通传声打断了沈秋辞的话。
她冷艳的脸上添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戾色,旋而朱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温声笑道:
“迎进来吧。”
话落,她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盏,将茶水倾倒入博山炉中,彻底浇灭了复燃的死灰。
薛吟霜身后跟着一名抱着襁褓的乳母,大踏步迈入房中。
她面色阴沉,眉眼间透着丝丝戾气,看上去不像是来请安,倒更像是来挑衅的。
沈秋辞泰然自若地看着她,“多年未见,妹妹容光依旧。”
说着,又向夏裳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贵客来了,去备些新茶,好生伺候着。”
“哼。这就咱们俩,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薛吟霜并不福礼,白了沈秋辞一眼后,便坐在了她对面,
“你今日打伤世子爷一事,待婆母回来我自会一五一十向她禀明。府规森严,你这般蛮横撒泼,不守妇道,这顿板子你指定是逃不掉了!”
沈秋辞笑眼看她,一言不发。
薛吟霜脸色愈发难看,“你一反常态,敢与世子爷动手,不就是因为世子爷想让我成为对房平妻,你心生嫉妒吗?”
“其实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你宫体受损,此生再不能有孕,怎还好意思舔着脸霸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我要是你,只管一头磕死了去,哪里还有脸面活着丢人现眼?”
沈秋辞脸上笑容依旧,她悠然自得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全然对薛吟霜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薛吟霜恼羞成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继续撒泼,
“你在强颜欢笑什么?你无所出已犯七处之条,单凭这一点,世子已经可以休了你!”
她用力拍案,拔高声调道:
“我奉劝你识相点,顺着世子爷的心意,乖乖把彩金拿出来,迎我为平妻。你把我哄高兴了,日后我也会给你几分脸面,让侯府的下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你。否则恼了世子将你扫地出门,怕不是真要成了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她的这些犬吠,沈秋辞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敷衍地应了一句,
“嗯,你说的都对。”
而后便将目光落到了乳母怀中抱着的孩子身上。
薛吟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讥讽道:
“你瘫痪在母家,连大小手都失禁的这两年,我与世子可过得风流快活得很。是我为世子诞育了长子,婆母心疼她这长孙,也是满意我这儿媳,更是将府上的对牌钥匙也给了我。”
说着,她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吩咐乳母道:
“去,把驰儿抱过去给她瞧瞧。她自己生不出来,巴儿着能看看别人的孩子望梅止渴,也是好的。”
乳母应声上前,沈秋辞便顺势从她怀中将孩子抱了过来。
“我瞧瞧。”
她将孩子生疏且别扭地抱在怀中,端详半晌,忽而抬眸看向薛吟霜,含笑说:
“这孩子生得可真好看。”
说着,她将孩子抱紧了些,眸光一沉,
“不过现在……他是我的了。”
薛吟霜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瞳孔剧烈震颤着,仿佛要碎裂一般,
“你发什么疯?”
她见沈秋辞正轻抚着孩子的脸颊,锋利的指甲险些就要划破孩子的皮肉,更是扯着嗓子大喊道:
“你敢伤我孩子分毫,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你的孩子?呵。”沈秋辞不屑一嗤,
“你哪儿来的孩子?裴远舟只要一日没休了我,我就还是他的正妻,是这孩子唯一的母!”
她面带戏谑地看着薛吟霜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似笑非笑道:
“况且你马上就要去衙门吃牢饭了。我便是把孩子交给你养,也是不中用。”
“你这毒妇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把孩子给我!”薛吟霜愤然起身,快步冲向沈秋辞。
“砰。”
却还未等她近身,一声巨响突然传来,破门声震耳欲聋。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见竟是夏裳带着好几名衙役闯了进来。
衙役头子立在堂下,抱拳向沈秋辞行礼道:
“请世子夫人安,小的奉旨前来拿人。”
沈秋辞不紧不慢地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连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淡淡地说:
“人就在那儿,你们自便。”
话落,
衙役们蜂拥而上,立时将薛吟霜擒住。
她懵然无措,死命挣扎着,“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老实点!”
衙役们将她按在地上,厉声道:
“今日清晨,世子夫人在衙门外击鼓鸣冤,声称当日是你将她从楼台上推下去,致使她卧床瘫痪多年。现下知府大人传你,即刻跟我们走一趟!”
说罢动作利索给她套上了手镣脚铐,扭送着人往外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薛吟霜人都傻了,
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冲着沈秋辞破口大骂,
“你这贱人!我何时推过你?”
可凭她如何叫骂,又有谁会理会?
侯府下人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
唯有沈秋辞眼含笑意,悠然自得地看着表情狰狞的薛吟霜,冲她略一挑眉,
而后温柔地攥起怀中孩子的小手,朝着薛吟霜离去的方向缓缓挥动,笑着说:
“好孩子,快跟你薛姨娘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