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兒一女去祠堂跟父親相會之際,姜淺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她不急不慢的重新上妝挽發挑選衣服,端的是一片心靜如水。
倒是把一旁服侍的嬤嬤給急上了,嬤嬤不敢直說,只小心觀察她的神色,提醒道,“國公爺素來好面子,三個小主子就這麼冒冒失失闖過去,國公爺要是動了怒…”
“放心,不會撞上的。”
姜淺怕嬤嬤一把年紀再急出個好歹來,想了想,還是安慰了一句。
“不會?!”
嬤嬤卻聽了後,反而更疑惑了。
就在她猶豫不決,是不是該問的時候,有人匆匆來報,開口之前,先看了一眼嬤嬤,嬤嬤一怔,正要自行退出去,就聽到姜淺道,“嬤嬤是跟著我的老人兒了,我的事情不必瞞著。”
聞言,嬤嬤腳下一頓,重新面不改色服侍姜淺。
開稟報的小廝為不再顧忌,告訴良善,“夫人,果然不出您所料,咱們剛給族長大人留下的人送了酒菜,他們一懈怠,國公爺就打暈小廝偷溜出去。”
“知道了。”
姜淺淡淡點頭,隨手把玩手上的物件,摘下一個價值不菲的,就丟給了小廝。
小廝急忙跪下撿起來,磕頭,笑的合不攏嘴。
一旁的嬤嬤臉色卻變了。
嘴巴囁嚅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可還是忍了下去。
姜淺打發走小廝,笑死再三保證有什麼小子會立時回來稟報。
姜淺點頭,揮揮手,讓小廝離開,小廝小心摩挲手裡的羊脂玉扳指,正要退出去,想到什麼,又躬身請示,“夫人,小主子們,似乎發現了國公爺,要去阻攔嗎?”
“不用。”
姜淺很隨意道。
小廝點頭應下,離開。
一直等小廝沒了人影,嬤嬤才憋不住跪在姜淺跟前,“夫人,您怎麼把國公爺親自給您的東西送人了,那可是你們最喜愛的,十幾年,從不離手。”
姜淺面無表情,只是在感受到嬤嬤情緒變化的時候,才挑了挑眉。語氣平淡,卻又像是壓抑著什麼,“我還以為嬤嬤會問我,為什麼不阻攔孩子們?”
聞言,嬤嬤表情一怔,隨即像是又想到什麼,突然抬起頭驚恐的看向姜淺,“夫人是故意讓國公爺有機會出去?他,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去找那位姓柳的?要是小主子們知道?”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什麼,抬頭看了一眼臉色如常的良善,“夫人不讓奴才們告訴主子們國公爺做的事情,是想讓小主子們自己去發現?!”
姜淺還是沒發現。
可嬤嬤明白,夫人不否認,就是默認了。
可她卻突然有些搞不懂了。
“夫人,小主子們還小,年輕氣盛,若是跟國公爺衝撞了,可如何是好?!”
姜淺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像是想到什麼,顧自問道。
“嬤嬤,你說,倘若我沒有疑心那個柳顰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會怎麼樣?”
聞言,嬤嬤一怔,隨即認真思索了一下。
倘若夫人沒有多心,那柳顰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會被夫人接入府裡好生照顧,夫人最疼愛世子,再加上國公耳提面命,必定會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那個孩子身上,可…
想到這裡,嬤嬤不敢再想下去了。
見狀,姜淺面向窗外的夜色,幽幽開口,“嬤嬤,前些天,我因為淮之地死傷心過度,做了一個夢,夢裡,我對柳顰兒是淮之外室的事情深信不疑,我把他們接入府裡,親自教養那個孩子,還把柳顰兒當成是自己的兒媳,可憐她年輕守寡,還想為她擇婿,被她拒絕之後,我更加憐憫疼愛她,覺得她對淮之感情深厚,後來在國公提議把世子之位給她的孩子的時候,沒有一點反對,甚至主動手把手教她理家,後來把國公府中饋交給她,甚至把我的嫁妝也一併給她…可,我卻發現了她和國公的事情,親眼撞見…”
說到這裡,姜淺擦了擦臉上兀自落下的淚,閉上眼,又掙開,對著嬤嬤。兀自苦笑,“嬤嬤,你猜我最後是什麼下場…”
嬤嬤沒說話,可看著她傷心絕望的樣子,便也猜到肯定不好。
她突然心裡生出一股子恨來。
國公爺跟夫人感情和睦,京城誰不羨慕?
怎麼老了老了…
“夫人,俗話說夢都是反的,國公爺不可能…他心裡還是有您的,他也許就是一時糊塗,都是外面的騷蹄子勾心…”
“我也希望只是一場夢,可嬤嬤,那天曆歷在目,國公爺對那個女子的維護…我想不通,他平日裡對淮之也是器重有加,怎麼能…”
說著,姜淺身子兀自晃動。
嬤嬤心裡一驚,趕緊把她攙扶到榻上休息。
至於那些寬慰的話,也是絕口不再提了。
更是吩咐下去,主院誰我不許再外祖母夫人面前提起國公爺和柳。
甚至把院子裡所有跟柳有關的都清除出去。
萬萬不能讓夫人賭物想起傷心事。
嬤嬤還做主,把府裡所有柳樹都連夜砍了,還有柳姓的攆出去,名字裡帶柳的改名字。
姜淺本來就疲累至極,哭著哭著也就睡著了。
而顧允之三人 是半夜回來的。
三人回來的時候一身狼狽。
顧允之、顧沛之臉色鐵青,顧瑩瑩則是一直在家哭泣,三人回府之後也沒有回自己各自的院子,而是隻回了母親姜淺的院子,看到正廳擺放的席面,三人更是憤慨不已,又氣又怒。
顧沛之性子最急躁,幾乎一回到前廳就等不及呵斥,“父親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他憋了一路,此時可算是憋不住了。
從小,他就在別人豔羨父親對母親感情甚篤里長大,也一直覺得父親母親雖然有些偏頗長兄,可長兄為的確優秀,而且長兄是父母第一個孩子,是國公府世子,以後身系國公府南門榮光,被父母偏愛些也是應該的。
若不是親耳聽到一向寵愛母親的父親嘴裡對母親貶低,甚至於破口大罵,他真的不敢相信。
“那真的是咱們的父親嗎?!”
顧瑩瑩也是難以接受,她已經十三歲,在這個年紀,一些人家已經開始給子女相看,外祖母也打算到年根幫她跟母親提相看的事情,她近一兩年對男女之事也模模糊糊明白了一些,可她心裡最羨慕的還是爹孃的感情。
滿京城權貴裡,就只有國公府後院空置。
她在爹孃感情甜如蜜的幻想中想法,早早立誓也要找個如父親般,眼裡只有母親的郎君。
可她今日不僅親眼看到只愛慕母親一人地父親摟著別的女子做那種事情,該親耳聽到父親罵母親,還說他從未對母親有情,說一切不過是想坐穩國公府的位置,甚至還說,那個跟她差不多年紀女子有了父親的骨血,還要讓他們的孩子做國公府世子,還說,如果母親再次阻撓,就要擦拭母親毒殺,還說如果我們懷疑母親的死,也一起除掉。
她,她想著,臉上的淚水又滑落下來。
她想用手捂住,可根本無濟於事。
看著憤怒又頹喪的弟妹,顧允之倒是笑的該有幾分冷靜,許久,他才悠悠出口,“母親這些年太苦了…”
“是啊,母親竟然被這樣一個人矇騙了這麼多年,長兄離世,母親本來就心神俱裂,父親還這麼算計母親…”
同是女人,顧瑩瑩似乎更能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幾乎壓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我說這次回來,母親變化之大,直接讓我有些意外,我以為是因為長兄離世,沒想到,母親還遭遇了這些…”
顧沛之順著,一拳頭打在案几上,他用了近乎十成力道,不僅案几震了震,他的手也擦出血跡。
“老二,不可魯莽…”
“次兄,父親都要毒害咱們的母親,甚至連咱們都不打算放過,虎毒不食子…他…他還是人嗎?就是畜牲啊…”
顧沛之聲聲泣血。
顧瑩瑩也跟著掉頭,帶著哭腔附和,“畜牲!老畜牲!不知廉恥的老畜牲!”
“記住了,他不是我們的父親…”
似乎在心裡做了很久的拉扯,最後顧允之吐出來的時候,反而有種釋然,“咱們決不能讓他得逞。”
“那是自然,咱們回來了,就不能讓他再欺負了母親。”
顧瑩瑩附和。
三子的話,一字一句落入一旁躲在屏風後的丫鬟的耳朵裡。
不多時,又傳入姜淺耳朵裡。
她又驚訝又憤怒。
原以為孩子們只會發現他們的好父親跟別的女子的醜事,卻沒想到,顧瑾軒那個畜牲,竟然還要算計毒殺他們。
這一刻,良善渾身都在顫抖。
就連原本還想勸姜淺地嬤嬤則是面無血色,“國公爺,他…”
“嬤嬤,給我梳妝,孩子們還沒吃飯,我可不能讓孩子們餓著肚子…”
聞言,嬤嬤默默低頭擦了擦眼淚,上前幫她挽發,上妝。
不知出於切莫心理,她特地再夫人臉上多塗了一些粉,讓夫人的臉色看上去格外的蒼白,還有眼下的烏青,為分外顯眼。
其實根本不需要這些,因為夫人本來就已經夠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