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這張老夫人再怎麼說也是她的長輩不是?才進了她家家門便被這樣打一通,這張寡婦以往也是個潑辣的,卻是被這蘇三丫逼成這副光景,可想來這蘇三丫也是厲害角色…”
“你瞧瞧,也不知蘇三丫給紀洛灌了什麼湯,紀洛護著這個媳婦護的可緊的很,現下還抱著不肯撒手的….”
那些婦人的聲音沒有半分壓抑的意思,這小院本就不大,蘇妗又耳尖,這些話自然是全數聽進了耳中。
中午才擺了臉色給張寡婦瞧,這才過了多久?張老婦便上了門,若說這是巧合,她是萬萬都不信的,只是這些事,蘇妗心裡雖有數,但卻不會當著外頭那些聽見響動的隔壁鄰里的面說出來,既然張寡婦要演一齣戲,那她就陪她就是。
蘇妗眸色微冷,知曉若是有紀洛在,那這一盤戲怕是演不下去的,故而她從紀洛懷中掙開,抬頭看了紀洛一眼。
“去,把李大夫請來給張老夫人看病。”
紀洛略略有些迷茫的看著蘇妗。“娘子….”
“快去。”
蘇妗雙眸微微一眯,不等他開口說話,幾句話徑直將紀洛打發走了。
待到紀洛離開了,蘇妗方才緩緩上前一步,柔聲開口道。
“婆婆,這地上涼,不如咱們且先進屋裡說….”
張寡婦鐵了心今天要把這戲給演完,直接將蘇三丫給逼走,哪裡管那麼許多,在張老婦人根本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頭,猛地一把將蘇妗給推倒在地。“你給我滾,誰要你假惺惺的?”
蘇妗順勢倒在地上,原本她被紀洛護在懷裡,旁人從外頭根本瞧不清她現下什麼模樣,此刻她就勢撲倒,兩頰鬢髮登時被風吹散,露出她紅腫的大半張臉來。
蘇妗下意識伸手去捂紅腫的左臉,沉默的從地上爬起的那個剎那,她紅了眼眶,僅看神色便帶著說不出的委屈。
“我也不知到底是何處惹了婆婆不高興,竟是被婆婆左一個右一個賤蹄子叫,原本按道理來說,理當是將親家母請入上座,可平白無故的張老夫人便衝進來按著我打,紀洛心智不全婆婆你也是心裡有數的,紀洛只以為張老夫人是在欺負兒媳,便一時下手沒個輕重….”
“若是婆婆要怪,就怪兒媳沒有乖順的站在原地,任由張老夫人動手….”
張寡婦沒想到自己僅是推了一下,蘇妗就嘭的一聲摔倒在地,就在這吃驚之間,聽見蘇妗扮柔弱下,幾句話便將她先前的話給掰正過來,雖說知曉蘇妗口中字字句句都是屬實,但是張寡婦瞧著蘇妗裝模作樣的,那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根本不顧張老夫人扯住自己衣袖的動作,手腳利索的爬了起來,衝到蘇妗面前,一巴掌揚起就又要重重扇到蘇妗面上去。“你這賤蹄子,裝模作樣的給誰看?”
蘇妗豆大的淚珠就順著她的紅腫的面龐流了下去,她揚起下巴,似乎在等著張寡婦的這個巴掌一般。“婆婆先前說的對,都是兒媳不對,兒媳應當站在原地不動手…..”
旁人從遠處看,只以為蘇妗十分乖順嬌柔逆來順受,只有離得近的張寡婦才看的清楚。
蘇妗面上的那些眼淚像是不要錢似得滴答滴答流,可這面上的神色卻是沒有痛苦,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蘇三丫這不過是在裝柔弱套同情,這個認知讓張寡婦險些氣暈過去。
“叫你這個賤蹄子裝柔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蘇妗自然是不會白白坐著讓張寡婦打,她不著痕跡的躲開張寡婦揚起的幾個巴掌,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讓張寡婦也受了些皮外傷。只是這外人看來,便以為她是被張寡婦按在地上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時,無意間傷到的張寡婦。
“你個賤蹄子,還敢回手!”
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在看到蘇妗扮柔弱之後,張老夫人便知道這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可這戲要做全套,她也只得趴在地上繼續哀嚎著。
“住手!”紀獵戶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的從床上下來,便看到張寡婦按著蘇妗得理不饒人的模樣,當即氣急,扶著門檻怒吼道。
那些在一旁看好戲看了許久的鄰里眼見紀獵戶一瘸一拐的下了床,方才忙上前將張寡婦跟蘇妗給分了開去。
畢竟這紀獵戶雖說是外來戶,可平日裡頭卻是個會做人的,以往還未受傷之時,去山裡頭打獵,獵回來了些大的肉類,便會便宜些賣給邊上的鄰里,這些人大多都是受過他小恩惠的,眼見紀獵戶撐著受傷的身子出了來,自然是要給紀獵戶這個面子的。
“讓大家看了笑話。”紀獵戶面色說不出的難看,畢竟誰家的家務事被攤到明面上來講,任誰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蘇妗與張寡婦被人分開的時候,張寡婦口中還罵罵咧咧的,指著蘇妗,像是恨不得撲上前去撕了蘇妗,畢竟打了這麼久,她在蘇妗面前沒有得到半分便宜,自然是心中憤慨到不行。
蘇妗則是抹了抹眼角滲出來的淚水,低聲謝過攙扶自己的嬸子,便忙上前一步,扶住紀獵戶。“爹,你怎麼出來了?”
“外頭涼,你這腿傷未愈,我還是扶你進房裡頭歇息吧,這外頭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畢竟。”蘇妗說著說著,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像是沒法再說下去似得。“畢竟婆婆心中有氣,作為小輩,我受著實屬應當。”
紀獵戶的目光投擲在蘇妗的身上,帶著幾分難以言明,只是他也有息事寧人的意思,故而只是拍了拍蘇妗的手臂,沉聲安撫道。“委屈你了。”
蘇妗低著頭,不敢做聲,只是那單薄的小肩膀在不住的瑟瑟抖動著,看起來十分委屈。
“有什麼事情我們自己處理,就不要麻煩各位鄰里了。”旁人看不清楚,但是在蘇妗處已經吃過幾次悶虧的張寡婦心中有數,知道蘇妗這模樣十有八九是裝的,當即也不管紀獵戶的面子好看難看了,當即嚷嚷道。
“有什麼事,我們就在這裡說清楚!”
這一句話下來,兩人之間有了對比,眾人原本覺得是蘇妗有錯在先,現下眼見張寡婦非但不關心紀獵戶的傷勢,還跟紀獵戶抬槓,這心裡頭的那桿秤便不自覺地向著蘇妗傾斜過去。
“三丫這孩子也是可憐,無父無母,嫁到婆家,三天兩頭的還被欺負不說…這沒有孃家人的日子果真不好過。”
眼見張寡婦絲毫不給自己在外頭留面子,紀獵戶那臉色當即就不對頭了。“張嶺!”
這還是紀獵戶第一次叫她的本名,張寡婦不由愣住了,怔怔的看著紀獵戶,到底是相處下來有了幾年情分,眼見一向脾性好的紀獵戶當真動了氣,她一時吶吶的竟是不知應當如何開口了。
“快扶我起來!”張老夫人總算是尋到了個機會,忙尋了個空檔,拉扯了張寡婦一把,暗暗瞪著張寡婦,張寡婦腹中有氣,可被張老夫人這麼一瞪,到底是將口中的話給嚥了回去,只是低聲湊進張老夫人耳畔道。
“娘,那賤蹄子裝模作樣的,看到她那模樣我就恨不得撕了她的皮。”
這人從自己肚皮裡頭爬出去的,張老夫人怎麼會不知曉張寡婦恨成什麼模樣?她只是暗暗對張寡婦使了一個眼色,便開口緩解氣氛道。“女婿有傷在身,確實是不能久站的,嶺兒!還不快去將女婿扶進房間裡頭休息?”
薑還是老的辣,蘇妗哪會不知這張老太婆打的什麼主意?
紀獵戶要面子的緊,若是關上房門處理這事,就像是前兩次一般,他有心偏袒張寡婦,她作為個小輩,是橫豎說不得什麼二話的,可若是在這大傢伙的面前,他就算是有心偏袒,也不能做的太過明顯。
畢竟紀洛可是他唯一的血脈,為了一個填房,去委屈自己的兒子,這被人指著鼻子罵可算不得太好過。
好在不想進屋裡談的,可不止蘇妗一個,張寡婦到底沉不住氣,被張老夫人再三催促方才不情不願的湊到紀獵戶身側,將蘇妗一力擠開攙扶著紀獵戶向著門裡走。
張老夫人撐著腰跟在張寡婦身後,路過蘇妗身側的時候,抬頭看了蘇妗一眼。
蘇妗卻是徑直無視過張老夫人的眼神,在她還未回過神的時候,一手攙扶上了張老夫人。“老夫人您慢著點。”
張老夫人沒想到蘇妗突然伸手,吃了一驚,腳步便停了下來。
“紀洛向來頑劣,手下沒個輕重,我作為紀洛的媳婦,理當給老夫人賠罪才是。”張老夫人起先還不明白蘇妗鬧得是哪一樣,狐疑的目光不住的在蘇妗的身上流連著,正想看看蘇妗耍什麼花樣的時候。
“老夫人慢些。”蘇妗的目光直接越過張老夫人。“正好,李大夫來了,不如先看看傷?”
張老夫人吃了一驚,順著蘇妗的目光扭頭看過去,卻只見紀洛扒開院門口的人鑽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提著藥箱的李大夫。
李大夫匆匆趕來,看見這麼大場面,不覺猶帶幾分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