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這是給小主子穿的!”
桃夭急得直叫。
白漾漾悻悻地放下手裡的肚兜,她肚子裡的真有福氣,還沒出生就有人給做衣裳。
這天下午,閒來無事,衛嬤嬤、李嬤嬤、桃夭在正房裡做針線活兒,都是做給小孩子的圍脖、肚兜兒啥的。
白漾漾會一點針線活兒,還是在人牙子那裡逼著學的,現在早忘得一乾二淨,想湊過去幫忙,卻被桃夭說:
“主子,別搗亂”
好吧,她不搗亂。
白漾漾挺著肚子東看看、西看看,看到衛嬤嬤在做一頂虎頭帽子,外面繞著一圈絨毛,可愛極了,忍不住細看。
“衛嬤嬤,你手藝真好,這帽子做得好可愛”
她都想戴上。
白漾漾伸手摸摸細密的絨毛,簡直愛不釋手。
衛嬤嬤臉上笑開了花,說:
“這樣的帽子,在王爺小時候,奴婢也給他做過一頂,王爺也喜歡得很,只是那時候還沒有這樣上好的羊毛,奴婢都是拆了冬衣,拿舊棉花填的”
“王爺小時候在宮裡,也會少這些嗎?”
“主子不知道,這宮與宮,也是有差別的,何況王爺並非良妃親生······”
說到此,李嬤嬤用手肘懟了一下衛嬤嬤。
衛嬤嬤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奴婢多嘴了”
白漾漾正眼巴巴還想聽,驟然被掐斷了,怪失落的。
後來,她趁著桃夭和李嬤嬤去擺飯,將衛嬤嬤留了下來。
白漾漾往衛嬤嬤手裡塞了好幾塊牡丹酥,懇求道:
“衛嬤嬤,你再與我說說,王爺以前在宮裡的事?”
衛嬤嬤拿著帕子,接過牡丹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況她連吃帶拿的,張望了一下,左右無人,便清了清嗓子,說:
“白主子進府晚,王爺的許多事都不知道,我們王爺的生母不是良妃,良妃是後來才抱養的王爺,良妃那時年輕氣盛,又頗得寵愛,自然覺得以後肯定會有自己的兒子,所以對王爺不甚上心”
“宮裡的人是最會見風使舵的,見主位娘娘不在乎,底下的奴才更是不在乎,剋扣份例是常有的事,王爺小時候的衣服都是奴婢拆了又縫,縫了又拆的,舊衣作新衣”
“之後,良妃年歲漸長,寵愛漸衰,但又沒有生子,她才開始重視王爺,王爺的日子才好過了點,不必為吃穿用度煩惱”
“但那時候王爺也懂事了,對良妃娘娘只有敬而沒有愛,後來出宮立府,王爺娶了王妃,但奴婢瞧著,王爺也不甚開心”
“王爺只有到了白主子這裡,臉上的笑容才有幾分小時候的樣子”
衛嬤嬤笑著說,她伺候王爺也有二十多年,本該頤養天年了,但這回王爺請她和李嬤嬤出來,來照顧一個小小的侍妾,再看這些日子,王爺與白侍妾的相處,她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這白侍妾,是入了王爺的心了。
所以她才願意說這麼多話。
“他小時候這麼可憐啊”
堂堂一個王爺,竟然吃不飽穿不暖。
白漾漾玩著手裡小小的虎頭帽子,心裡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這天晚上,肅王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掐死。
“你幹嘛?”
烏漆嘛黑之中,他瞪眼看向懸在腦門上的兩隻手爪子。
“嘿嘿”
白漾漾尷尬一笑。
“你沒睡啊”
白漾漾放下了手,順勢趴在他的胸膛上。
“你也沒睡”
肅王掂了掂她的屁股,把人提上來一點。
“身子不舒服?”
“沒有啊”
“你剛剛在做什麼?”
“我······我······我剛看你眉頭緊皺,想,想給你撫平了”
“是嗎?”
如果他沒看錯,她剛剛手指環成了圓形,似乎在比劃些什麼。
“是的!你是不是又頭疼了?我給你按按?”
懷裡柔軟的身軀開始扭動,肌膚與肌膚相貼,肅王被她弄得火氣都有些上來,沉聲道:
“別動”
白漾漾也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起來了,察覺危險、迅速臥倒、閉眼裝死。
肅王:······
他把人攬緊了些,也閉眼睡了過去。
過了十來日,這一天,肅王在書齋,見榮福鬼鬼祟祟地進來,臉上帶著如花般的笑意。
“王爺大喜,奴才給王爺賀喜了”
“說人話”
“王爺,白主子送東西過來了,這可是少見呢”
“嗯?”
榮福手裡捧著一個湖藍盒子,方形的。
肅王輕咳兩聲,訓斥道:
“這有什麼可喜的?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
歐喲呦~
他大驚小怪?也不知道是誰一天三回地跑去蓼華軒看“趙庶妃”。
“把盒子給孤”
肅王一把拿來盒子,榮福也湊到跟前想看。
肅王一挑眉:
“孤近來對你太寬厚了?”
“是,是,奴才錯了,奴才告退,奴才這就出去”
等到書房裡只有肅王一人,他靜了靜心,才打開盒子。
差點沒被閃瞎眼睛。
盒子中放著一頂虎頭帽子,兩隻眼睛用了碩大的東珠,正明晃晃地瞪著他。
他拿起來細看。
針腳······不說了
繡工······不說了
這帽子唯一值得稱道的是用材,東珠作的眼睛,布料用的是錦緞,帽子夾層裡塞了厚厚的羊毛,塞得太多,都有些抽絲了······
長夏酷熱,她卻送一頂在三九寒天才會戴的帽子。
肅王摸了摸虎頭,大約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麼。
盒子裡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像第一回學寫字的孩童:
“願你永不寒冷,溫暖常伴——白漾漾”
“呵”
肅王忍不住笑出了聲,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這幾天她老吵著要給他按頭,按的時候又不專心,手指滑來滑去的。
原來是為了此事。
肅王手裡捧著帽子,鬼使神差般地環顧四周,沒人。
又鬼使神差般地······
戴上了帽子。
往鏡子前一照。
嗯······
他又把帽子摘下來了。
這虎頭帽還是給小孩子戴好,晚上定要說說她,別送這樣不合時宜的東西。
雖是這樣想著,但他卻把帽子小心放好,收了起來。
畢竟是她親手做的。
想到這兒,肅王的嘴角又勾了起來。
這天晚上,蓼華軒,大床上。
從肅王一進門起,白漾漾就直勾勾地盯著他。
肅王知道白漾漾在等什麼,在等他誇她,可他就是不說。
等快要熄燈了,白漾漾不安分地在他身邊扭來扭去,他曲起一條腿,淡定地翻過一頁書,不理她,任她扭成麻花。
“王爺~”
白漾漾扭著扭著,扭到了他身上,那眼神,比冷宮裡的怨婦還怨。
“做甚?”
肅王拍了拍她的屁股,白漾漾更難受了,他怎麼都不······誇獎一下她?說點場面話也好。
這王爺會不會做人啊?一點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我今日讓翠竹送去的帽子,王爺可還喜歡?”
“哪個嬤嬤給你出的主意?”
這?他的聲音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冷淡?他有毛病?!
白漾漾氣鼓鼓地看著他。
“沒有人出主意!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喜歡就算了!睡覺!”
白漾漾身子一扭,拿屁股對著他。
良久,她背後傳來幽幽的一聲:
“孤不過問一下,你生這麼大氣做甚?”
“反正在王爺眼裡,我必定是討好了嬤嬤,才做這個帽子的,不過是為了獻媚於王爺罷了”
白漾漾越說越難過,指尖被針扎的地方彷彿還隱隱作痛。
狗男人,一點良心也沒有。
“你何時獻媚過孤?”
光是她背過身,屁股對著他,府裡就沒有哪個婢妾敢這樣做。
想到這兒,肅王又拍了拍她的屁股,很圓,很有彈性,手感甚佳。
被拍的疼了,白漾漾一扭身子,又轉了回來,兇巴巴地說:
“不許拍了!”
“呵”
肅王輕笑一聲,捏著她的下巴,書一扔,湊近了她,說:
“這也是獻媚嗎?”
狗男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哎呀,幹嘛又親她。
唇齒交纏間,白漾漾的腦子暈乎乎的,滿腦子都是他的唇好軟,他的舌頭好靈活之類的想法時······
“我很喜歡”
他突然說。
什麼什麼什麼!沒聽清能不能再說一次?!
白漾漾費力地將他的嘴從自己的唇上扒拉開,氣喘吁吁:
“你再說一遍!”
肅王眯起眼睛,看著她,又吻了上去,卻沒有再說一次。
說一遍就夠了,再說一遍她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這女人要寵,也不能太寵。
“娘娘,都準備好了,曹侍妾那邊說請娘娘過去呢”
“外邊的守衛都引開了嗎?”
“奴婢送了酒過去,這會子都在酣睡呢”
“好”
曹侍妾畢竟是端王府的人,不說有個端王府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事傳到肅王的耳朵,趙媚娘也少不了一番解釋,不如做得隱蔽些。
趙媚娘作一身低調打扮,帶著芳紫,主僕二人悄悄地去了,從小門進,又從小門出。
“姐姐,你終於來了!”
曹侍妾倚靠在門邊,挺著肚子,已是等了多時,見人來了,喜不自勝,親自迎了過去,握住趙媚孃的手。
“妹妹怎麼還親自出來了,走,我們進去說話”
趙媚娘一把攬住曹侍妾,兩人一同進去。
“當日若不是姐姐相助,我怕是早成了那毒婦的棒下亡魂了”
曹侍妾感激地說。
“姐姐,請受妹妹一拜”
“快起來吧,好妹妹,你可懷著身孕呢,再說要不是你派人去請了王爺,我這嗓子怕是要毀了”
“姐姐大恩,妹妹不過略有回報罷了”
兩人走到內室,只留了貼身丫鬟伺候。
“那端王妃可再害過你?我瞧著她膽子也真是大,動手這樣狠毒”
“我回去後,和王爺說了此事,王爺訓斥了她,她才略收斂些”
“這姐妹倆是如出一轍的狠辣,蕭側妃亦是如此,連肅王妃都奈何不了她”
曹侍妾嘆了口氣,說:
“我蒲柳之姿,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如今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妹妹何出此言?你要是生下個兒子,這封側妃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何必妄自淺薄?”
曹侍妾搖了搖頭,她眉尖微蹙,天生一副愁容,加之皮膚雪白,很是楚楚可憐,能勾人心疼。
“姐姐不知道,我也不能說,側妃是萬萬不敢指望,只希望這個孩子,不要被我拖累,能平安長大就好”
她既如此說,趙媚娘也不多問,命芳紫把禮物送上。
“這虎頭鞋是我親手繡的,妹妹不要嫌棄”
“姐姐有這份心意已是難得,妹妹一定好好收起來,等孩子大了,就給他穿”
兩人又閒聊了些家長裡短,趙媚娘一瞥眼,看到了牆上掛著的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畫······可是吳邕的真跡《寒江雪》?”
這幅畫裡描繪了一個老翁,坐在江上,獨自垂釣,可江裡沒有魚,只有一江的雪,畫面寂寂,線條簡單,難得是意境。
吳邕的畫在市面上可以說有價無市,這樣一幅《寒江雪》,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姐姐也知道這幅畫?小云,把畫取下來”
“來,姐姐,你來細看”
曹侍妾將畫鋪在紫檀方桌上,趙媚娘低頭細看,嘖嘖稱奇。
“可見端王爺寵你,這樣好的畫也送與你,我屋裡掛的畫,可都沒這般昂貴”
趙媚娘笑著對曹侍妾說。
“這畫也算不上什麼,原來我父親在時······”
說到此處,曹侍妾忽然噤了聲。
“你父親如何?”
趙媚娘問道。
“不,沒什麼,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王爺對我,確實是極好的”
曹侍妾低頭看著畫,嘴角漾起幸福的笑意。
看著這樣的笑容,趙媚孃的心卻漸漸扭曲了。
這便是有人愛的模樣嗎?
白漾漾在接受肅王的庇護時,是不是也會笑成這樣?羞怯而美麗,她費盡心機想得到的,她們只需要一個微笑。
或許肅王來蓼華軒的每個夜晚,白漾漾都在心裡嘲笑她,做了別人的靶子。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趙媚娘有些出神,被曹侍妾喊了回神。
“妹妹真是好福氣,這畫,我幫妹妹掛上吧”
“怎好勞動姐姐,小云,快來”
兩人拉扯之間,趙媚娘一不小心掀開了曹侍妾的衣袖,她潔白的胳膊上,有道紅印子。
那印子的形狀極其特別,因而趙媚娘一眼就記住了。
三朵小梅花,聚成三角狀。
曹侍妾慌慌張張地攏住了衣袖,像是在遮掩些什麼。
趙媚娘見了,鬆開了手。
“我失禮了,這畫還是由妹妹的侍婢掛上去吧”
“姐姐也是好心”
曹侍妾勉強一笑。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妹妹了,妹妹早些休息,安心生下孩子,才是正事”
“多謝姐姐,姐姐慢走”
趙媚娘走了出去,眼中卻多了探究之意,這曹侍妾,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趣。
“芳紫,你明日去打聽打聽這三朵梅花的紋樣有何來歷”
“娘娘懷疑曹侍妾?”
“不是懷疑”
趙媚娘笑了一下,看向芳紫,說:
“她肯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