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旖旎，桃林初绽，长安城皇家园林，齐国君臣一年一度的春日宴正热闹举行。
宗亲显贵共聚于此，贵妇女眷们各个装扮隆重，光华璀璨，暖阳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语闲谈。
说话间，一位湘水色广袖罗裙美人翩翩而至，她出现的那一刻，便叫场中万紫千红失了色彩，随着女子身份浮出，人们的话题也随之而来。
“原来这就是凌王妃唐绾玥啊。”
不远处一女子掩唇讥笑，“商贾出身，王妃头衔都是八十万两银子‘捐’来的。”
“可不，凌王身份何等尊贵，又一向桀骜骄矜，哪里能容忍这等出身的女子做王妃，成婚前夕借口外出，一走就是几个月，到现在不归京，谁人不知凌王是故意给她弄难堪。”
“大婚当日新郎跑了，甩下新娘独自面对婚礼，洞房花烛夜守着空房，就连次日向帝后请安和三日后的归宁也取缔了，啧啧，凌王还真是把这位王妃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
“如此不招丈夫欢心，我要是她啊，就躲在府里一辈子不门，省的丢人现眼。”
阵阵嘤笑声飘到唐绾玥耳里，却丝毫不为所动，似周围一切与她无关。
几年前，齐国青州旱灾，田野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几万张嘴巴巴等着朝廷救济，怎奈国库空虚，君臣一筹莫展。
富商唐家知晓此事，慷慨解囊，主动捐赠了八十万两赈灾，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先帝闻之大喜，连连赞赏，亲自题匾称之为“义商”，为示荣宠，不计门第将唐家小女指婚凌王，待及笄后成婚，册封王妃。
是以，唐家跻身皇族，位列国戚。
唐家慷慨大义，皇帝感念嘉奖，本是一桩美谈，可在这个商贾地位低下的时代，落在世俗眼里却变了味儿，尤其那些个生在福窝眼高于顶的贵人们。
“凌王妃的王妃之位是八十万两银子捐来的！”
冷嘲热讽之言穿梭在各家府邸，成了侯门公府茶余饭后的笑谈，加之凌王对这位商贾妻子的冷漠疏远，凌王妃彻底沦为满京城的笑话。
“王妃安好”
唐绾玥转头看去，只见一陌生女子站在身侧，十六七岁的年纪，柳眉桃面，杏眼含情，袅袅身段包裹在浅粉色桃花衫里，娇柔的人像极了暖阳下绚烂春花。
“这位小姐是？”
“臣女杨柳，家父曾是前太医令，初次相见，王妃有礼。”杨柳这么说着，却也只是微微颔首，粗略行礼后细细看着眼前人。
“杨小姐好。”唐绾玥点了点头。
杨柳移开目光，看了看周围，“怎得王妃一人独坐？凌王殿下呢？”
好好的聊天提他作甚！唐绾玥心里晦气。
她与凌王的传闻早已满天飞了，这姑娘既是官家小姐，生在京都怎会不知其中缘由，莫不是上赶着来看笑话的？
“王爷还未归京。”唐绾玥大大方方道。
本以为对方会就此调弄几句，不料这姑娘却面露诧异之色，“未归京？不会吧，王爷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回来了？”唐绾玥秀眉一扬，这倒让她意外。
“是啊，王爷确实回来了。”杨柳神情笃定，“难道王妃不知？”
“杨小姐如何知晓的？”唐绾玥反问。
杨柳抿唇一笑，“王爷上午回京，送我回家后便回府了，我以为这会儿王爷也到这里了。”
送她回家？隐晦不清的话引得唐绾玥心生疑惑，“杨小姐怎么知晓王爷行程？”
杨柳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亮晶晶的眼眸泛着轻笑，也不急于回答，相较满腹疑问的人，显得格外悠闲畅意。
“看来杨小姐和王爷很熟啊。”唐绾玥平静道。
杨柳听闻，微微垂下眼帘，白净的俏脸浮起一抹绯红。
不再需要任何言辞，少女的娇羞已胜过千言万语。
“王爷送杨小姐回家，所以杨小姐前来是打算向王爷道谢的吗？”唐绾玥故意这么说着，探她意欲何为。
杨柳抬起头，樱桃小嘴绽出一道弧度，直视着面前人，“我与王爷之间，从来无需言谢。”
“只是听说王妃在此，特意前来拜会下。”杨柳无视面前人神色，眼睛越过唐绾玥，望向她身后的花圃，几名女子正采摘繁花，挑出最美一朵，彼此别在鬓间。
“春来百花盛开，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否则若无人欣赏采摘，再美的花儿也只是白白盛开，虚度韶华，就如诗中另一句：‘美人独在空房宿，空赐罗衣不赐恩’一个理儿，当—真—可—怜。”
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唐绾玥打量着眼前人，她看到她在笑，笑的三分得意七分讥诮。
“花开堪折直须折？”唐绾玥重复着这句话，末了嗤笑一声，“摘下来的花儿早晚会枯萎，倒不如继续在枝头，即便没人欣赏，至少每年花开不败。”
“再者，为何一定要有人欣赏采摘才算不负韶华？开出最美的姿态，自己满意就好，何必非要得到别人认可；世间眼盲心瞎之人太多，要是被摘下来后不被珍惜，倒不如在枝头独自美丽。”
听了这话的杨柳敛去几分笑意，再看向唐绾玥时眼里多了一分幽深，抬起绢帕拭了拭鼻翼，“凌王妃真是能言善辩，但愿王妃所言为心中所想，而非逞嘴上功夫，背后却泪湿罗巾，斜倚薰笼坐到明。”
看到绢帕后那抹轻蔑的笑，唐绾玥神情闲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王妃真是言语伶俐，看来日后臣女少不得跟王妃讨教了，毕竟……”杨柳眼缝泛着晶亮，“我们日后是要常见面的。”
这别有深意的话似在暗示什么，看着对方耐人寻味的眼神，唐绾玥暗自揣摩。
“皇上皇后驾到！”
高亢的喊声打断了场上欢笑声，人们立时关上话匣子，纷纷上前叩拜行礼。
帝后落座上首，示意众人免礼，春日盛景下，君臣杯盏交错谈笑风生，一片祥和。
唐绾玥几次抬眸都不经意与杨柳视线交汇，那双眼里像藏了无数秘密，精致的下巴扬起明艳的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底气和挑衅。
“凌王到”
一声高呼将唐绾玥思绪拉回，握着茶盏的手不禁轻颤了下。
他果然回来了！那位数月不曾谋面的丈夫终于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