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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朦朦胧胧中,黑衣人只觉得上下颠簸,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跑,鼓足力气问道:“你……是谁?”

背着黑衣人的,正是鲁建平。他带着马二柱、炮仗刘进了县城,住在炮仗刘的叔叔刘万水开的杂货店里。刘万水是共产党的地下联络员,他的杂货店也就成了地下联络站。飞刀大侠的情报就是刘万水提供的,鲁建平这次是为寻找飞刀大侠而来,自然是住在这里。进城两三天了,鲁建平三人走街串巷,几乎走遍了县城中的每个地方,也没找到飞刀大侠的半点蛛丝马迹。刘万水则向前来买烟、买酒的特务和皇协军侧面打听,除了了解到黑田让皇协军假扮鬼子之外,没得到任何关于飞刀大侠的新消息。几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主意,都是垂头丧气、一筹莫展。

这天夜里,大家睡得正香,忽听一声枪响,鲁建平立刻醒过来,把马二柱和炮仗刘推醒,披衣而起,来到院中,侧耳细听。枪声很响,似乎是从离此不远的地方发出的,但没听清是哪个方向。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叫喊声,刘万水也出来了,听了一下,说:“是鬼子兵营。”鲁建平马上说:“柱子、炮仗刘,跟我去看一下。老刘,守着大门。”话音未落,他已经窜到大门口,马二柱和炮仗刘紧跟在后面。

三人向着鬼子兵营的方向,穿街走巷,左拐右折,刚走到丁字巷口,就听到不远处响了两枪。鲁建平往枪响的方向探头看去,影影绰绰地好像有个黑影走过来。他举手示意马二柱和炮仗刘缩回巷子里,三人贴着墙根,摒住呼吸,倾听那边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出来,只有一个人,远处传来鬼子的叫喊声。基本上可以确定了,鬼子正在追那个黑影,不管他是不是飞刀大侠,只要是对付鬼子的,就得救。

说话间,那个黑影已经离得很近了,鲁建平探出半个脑袋,用一只眼仔细观察。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拖着一条腿,吃力地走过来,显然是受了伤。鲁建平毫不犹豫,那人刚走到身边,就伸手把他拉过来。

听到那人问话,鲁建平低声说:“我是你的朋友,来救你的,别说话。”那人听说是朋友,神经一放松,又昏了过去。鲁建平甩开大步,向杂货店跑去。

再说马二柱,见鬼子追过来,估计已经发现他了,就撩开两条长腿,沿着巷子一直跑下去。身后的鬼子一边叫喊着让他停下,一边向他开枪。子弹从他头上、身旁“嗖嗖”地飞过,吓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后脊梁一阵阵发冷。一颗子弹打在墙上,激起的碎砖打得他的脸生疼,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拼命奔逃,把原本想好的不紧不慢牵着鬼子转圈的主意抛到九霄云外。好在巷子不宽,跑在后面的鬼子害怕伤了前面的人而不敢射击,只有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鬼子冲马二柱放枪。三八大盖射击后,要拉开枪栓退掉弹壳,再顶上膛火,才能再次射击,非常麻烦。因为这个原因,鬼子没放几枪,马二柱就跑出小巷,拐到街上。

出了小巷,马二柱大大地松了口气,回想刚才的情景,真是凶险得很。在那样的巷子中,只能往前跑,想左右躲闪都不能,很容易被子弹打中,他没有中枪只能说是万幸。放松下来,马二柱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原来是衣服被冷汗浸透了。深吸了一口气,他沿着大街,向杂货店相反的方向跑去。以他奔跑的速度,想摆脱鬼子易如反掌。心情轻松了,脑子似乎也变得灵光了,牵着鬼子转圈子的主意又回到他脑子中。他放慢脚步,等着鬼子追上来,确信身后的鬼子发现他了,就又快步往前跑,边跑边拐弯,以防被子弹击中。

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了手电筒的亮光,传来“快点、快点”的喊声,原来是一队皇协军向这边赶来。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左右又没有胡同可以躲避,马二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说:“老子今天可能要玩儿完,怎么办?”一瞬间,马二柱的脑子转了好几圈。后面的鬼子已经发现了他,后退是绝对不行的。不知道前面的皇协军看没看到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使看到了也得冲着皇协军去,毕竟皇协军比鬼子容易对付。

又跑了十几步,对面的皇协军发现了马二柱,有人高喊:“站住,再跑就开枪啦。”接着就是一阵拉枪栓的声音。就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头,马二柱发现右手边有个胡同,赶紧猛蹿几步,钻了进去。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子弹打在墙上“啪啪”直响。

枪声把越来越多的鬼子和皇协军吸引到这边,马二柱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常常处在两路甚至三路敌人的围追堵截之中。他在街巷中绕来绕去,总的方向是奔正西。快跑到西门了,他估计敌人已经意识到他是奔西去的,便趁着追兵还没发现,钻进路南一条胡同中,一阵猛跑,摆脱了追兵,绕到城南。来到一家门外,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四外静悄悄的,没有情况,便手攀墙头,跳到院中。

走到窗下,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撒在窗纸上。等了一会儿,屋里有人低声问:“谁呀?”马二柱把嘴贴在窗纸上小声答道:“姨父,是我,柱子。”屋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儿,屋门轻声响了一下,开了一道缝,探出一个脑袋。那人盯着马二柱看了一下,赶紧把门打开,小声说:“快进来。”

屋里没点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马二柱迈步走进屋门,一只手搀住他,一个女人的声音问:“后面没有尾巴吧?”马二柱说:“放心吧姨,敌人早就被我甩掉了。”二柱姨说:“老头子,你去用被子把窗户遮上。”马二柱说:“不用点灯了,我没别的事,喝口水就睡觉。”二柱姨父倒了一碗凉水递过来,此时二柱已经稍微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摸索着接过碗,一口气把水喝光,说:“渴死我了。”二柱姨摸着二柱的脑门,说:“哎哟,你看这一头的大汗,这是怎么搞的?”二柱说:“我和队长进城执行任务,我负责把敌人引开,掩护队长。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天亮后打听一下队长的消息,没什么事我就出城。”二柱姨拿来手巾,二柱脱掉上衣,把身体擦干,躺在炕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鲁建平背着黑衣人来到杂货店旁门,“嗒、嗒嗒”轻轻敲了三下,门无声地打开。刘万水见鲁建平背着个一身黑衣的人走进来,问:“这是谁?出什么事了?”鲁建平说:“一会儿再说,赶紧把窗户挡上,倒盆水,拿瓶老白干儿,有人受了伤。”

刘万水两口子一阵忙活,用棉被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点上煤油灯,在炕上铺上一张草席。鲁建平把黑衣人放在席子上,见他裤子的左腿几乎都被血浸透了,伸手就要帮他脱裤子。黑衣人此时已经醒来,看出了鲁建平的意图,双手紧紧按住腰带,不让鲁建平解。鲁建平说:“兄弟,你受了枪伤,得赶紧包扎,不然会有危险。”黑衣人吃力地摘下头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只见黑衣人头顶盘着一条油黑的大辫子,原来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刘万水的老伴儿刘婶儿说:“闺女,让我来给你洗洗吧。”姑娘点点头,鲁建平和刘万水走到外屋。

刘婶儿帮姑娘脱下裤子,卷成一团,放在地上,又拿来一块细白布,蘸着水轻轻擦拭着姑娘腿上的血迹。换了两盆水,血迹才擦干净,刘婶儿用酒冲洗过伤口,用布裹好,喂姑娘喝了碗水,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走到外屋。

与此同时,鲁建平对刘万水说:“老刘,这姑娘流了这么多血,说不定会滴在地上。我们跑得匆忙,没顾上看。要是留下痕迹,天亮后就会被鬼子发现,那可就危险了。”

刘万水点点头:“是呀,这是个大问题,要不咱们现在出去看看?”

鲁建平摇头道:“天这么黑,又不敢点灯,哪儿看得见呀。”

刚说到这儿,就听外面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二人对视了一下,同时起身向院子里走去。

炮仗刘一直在院门内警戒,见鲁建平和刘万水出来,就走过去小声报告:“队长,声音都奔西去了,现在外面没什么动静,估计敌人都被柱子引走了。”

鲁建平点点头说:“好,就是不知道柱子是否已经脱险。”

刘万水安慰他说:“就柱子那两条腿,敌人追不上。等天亮后我再出去打听打听。”

一滴清凉的雨点打在炮仗刘脸上,炮仗刘伸开手掌试了试,说:“下雨了,这更有利于柱子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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