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瓔含笑問她:
“姑姑說的可是香葉幾人之事?”
蘇姑姑神情嚴肅,點了點頭:
“正是此事。”
裴瓔輕笑一聲,而後站起身來,緩步走到蘇姑姑身前,親手去扶她起來:
“若當真要追究管教不力的罪過,問罪姑姑之前,不得先問罪我嗎?”
得她這一句話,蘇姑姑才敢站直身子,連連道謝。
彼此之間又寒暄了兩句,蘇姑姑這才告退離開。
裴瓔讓人送她出去,自個兒則是坐回軟榻之上,無聲地勾起了唇角。
她待蘇姑姑如此和善,自然不是毫無緣由的。
蘇姑姑性子溫和,不曾為難過她,兩人並無舊怨,此為其一。
香葉幾人如此放肆,她自己有刻意誘導放縱,並非蘇姑姑之過,此為其二。
蘇姑姑無意在後妃身邊長長久久地做掌事姑姑,前世在她升到嬪位之後便回了六局裡任女官,而裴瓔有意在六局裡放一枚棋子為自己所用,此為其三。
有這三條原因在,她如何不會對蘇姑姑和顏悅色呢?
先處好了關係,往後蘇姑姑在遇到難處的時候,才會下意識地向鍾粹宮求助嘛!
而蘇姑姑一旦承了鍾粹宮的恩,那麼不管她想不想站隊,就都由不得她自己了!
晚些時候,內侍省有小太監來傳話,說是臨照殿暫不補足宮人的事皇后娘娘準了,若是裴才人哪日想要人了,隨時讓人去內侍省傳話便是。
送走了傳話的小太監後,裴瓔將聞笙、香草和小明子都叫到次間裡,又關了臨照殿的殿門。
不聽話的打發走了,聽話的也該給幾顆甜棗吃才是。
“從今兒起,咱們臨照殿的事兒就都要託付給你們三個了。”
裴瓔語氣鄭重。
聞笙忙道:
“小主說的哪裡話,這都是奴婢們分內的事兒。”
香草和小明子也紛紛應是。
裴瓔笑了笑: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的,只是我不能因為這個就讓你們吃虧。從今兒起,你們三個皆領雙倍的份例。內侍省給你們發一份兒,我這兒再給你們補一份兒。”
三人連忙歡喜地謝恩。
正如裴瓔先前在於思安面前所說的那樣,之前香葉等人還在的時候,這殿中的活計便都是由聞笙他們三個做完的。
如今香葉幾個被打發走了,他們三個的活計沒變,份例卻多了一倍,自然是值得歡喜的。
看他們高興,裴瓔的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眼神落到香草身上:
“香草,你可願換個名字?”
香草機靈地跪在地上:
“求小主賜名。”
“香草”本也不是她自個兒的名字,是進宮之後宮裡的姑姑給取的。
至於進宮之前,在家裡的時候,家裡人都喚她“大丫”,也算不得是個正經名字。
“循著你聞笙姐姐的例,往後你便叫聞瑟了,可好?”
聞瑟反覆唸了兩遍自己的新名字,高興地謝恩:
“聞瑟這個名字好,奴婢謝小主賜名。”
小明子侍立在一旁,滿眼都是羨慕。
裴瓔看在眼中,問他道:
“小明子,你本家姓什麼?”
“奴才本家姓陸。”
“你本名喚作什麼?”
小明子的面兒上帶了兩分羞赧,囁嚅了片刻,才聲如蚊蚋:
“陸狗子。”
他出身寒微,若非實在家貧,也不會進宮做了太監。
陸狗子這名字,在家裡時不覺得有什麼,別說“狗子”了,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發小裡,還有叫“糞蛋兒”的呢。
只是進了宮後,才知道這名兒實在上不得檯面。
小明子低著頭,心裡不好意思極了,卻不料,裴瓔聽了他這賤名兒卻毫無嘲笑的意思,只說:
“在宮內行走,這名字只怕是有些不便。我有意給你更名為陸澤明,你看如何?”
小明子有些愣神:
“小主?”
陸澤明自然是個好名字,比這一點更要緊的是,在這後宮裡,一個太監想要有名有姓,身上必然是要有品級的。
而有品級的太監,要麼是主位娘娘身邊的掌事太監,要麼在殿中省或是內侍省裡有官職。
小主這話的意思,莫不是?
裴瓔肯定了他沒敢說出口的猜想:
“這些日子以來,你的忠心勤懇我都看在眼裡。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用上陸澤明這個名字,鍾粹宮外頭的人,都得稱你一聲陸公公。”
“嘭”的一聲響起,是小明子猛然跪在地上。他磕了個頭,眼中含淚:
“小主,奴才往後一定好好侍奉小主,不負小主的恩德。否則,就讓奴才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
聞笙和聞瑟也紛紛附和:
“奴婢也是。”
裴瓔微微一笑,面帶動容:
“我信你們。”
也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否則,十八層不知有沒有,下地獄卻是一定的。
···
臨照殿內主僕一心,氣氛溫馨和樂。
皇帝所居的甘泉宮裡,卻安靜得令人發怵。
一刻鐘前,敬事房太監進了殿,請皇帝翻牌子選人侍寢。
皇帝秦崢坐在御案後頭,眼神落在翻開的摺子上,聞聲頭抬也沒抬,只從唇中吐出四個字:
“才人裴氏。”
敬事房太監先是一怔,然後面帶為難之色:
“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命人撤下了裴才人的綠頭牌。”
秦崢筆下一頓,在摺子上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墨漬,他皺著眉開口:
“為何?”
“聽說是裴才人受傷了。”
“好端端的,怎的就受傷了?”
敬事房太監心道,這事兒,他也不知究竟啊。
皇后娘娘派了人來,說裴才人受傷了,要撤了裴才人的綠頭牌,他自然乖乖照辦。
至於裴才人是否真正受了傷,又是為何受了傷的,裴才人素無寵愛,位份又低,他壓根兒問都沒問。
誰能想到,他們這位陛下,偏偏今日就想起了裴才人,要點她侍寢,還關心她為何受了傷呢?
他心裡正犯著難,不知該如何答話,就聽御前大太監景惠開口:
“回稟陛下,是宋寶林以下犯上,推倒了裴才人,害得裴才人手心擦傷。”
緊接著,他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其詳盡程度,簡直如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