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比想象中要遠,我在叢林裡走了六天,按照設定好的參照物判斷,大概走了230公里,可並沒有看到薩塔可基地的影子。
身上的壓縮乾糧早就吃完了,我又過上了野人的生活。
眼看規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偏偏這個時候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雨。
本就不好走的山路變得泥濘不堪,我少了一隻鞋,腳底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個血泡,皮肉和戰術背心粘在一起,撕都撕不掉,現在又被雨淋溼,我真擔心會感染爛掉。
躲在一棵大樹下,我隨手抓過一條蚯蚓塞進嘴裡,隨便嚼了兩下便吞進肚子,滿嘴的泥沙味。
雖然難吃,但可以補充蛋白質,為身體提供能量,維持體力。
淅淅瀝瀝的雨點滴在身上,衣服被雨水浸透變得更加沉重,被淋溼的傷口又痛又癢,我也不敢觸碰,那感覺就像幾百只螞蟻在傷口裡亂鑽一樣,麻癢難當。
等待了半個小時,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天空反而越發陰沉。
躲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反正已經淋溼了,還不如繼續行軍。
要是我判斷的沒錯,翻過前面那個山頭,應該能看見城市,那距離基地就不遠了。
想到這裡,我拄著狙擊槍站起身。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皺起眉頭,不自覺的扭頭向身後看去,不知為什麼,最近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盯著我,這感覺很奇怪,就覺得身後不安全,總想回頭看看,又什麼都看不到。
深吸口氣,我苦笑著搖搖頭,可能是疲憊過度,神經過敏吧!
踩著泥濘的山路,我把狙擊槍當成柺杖,一瘸一拐的往山上走去。
路上沒有遭遇其他危險,可對我的身體卻是極大的折磨,我已經感覺不到累,因為身上的每個細胞都麻木了,雙腿機械性的往前走,每個動作都保持一致,如果出現變化,打亂了節奏,我就會摔倒,甚至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唯一還能保持清醒的就是大腦,我對這一點很滿意,說明我的意志力要比想象的更強大。
上山的路很艱難,又溼又滑,我四腳並用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爬,這比走上去容易多了。
當我爬到山頂已經是五個小時之後,雨終於停了,我趴在溼漉漉的岩石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好在這裡草木稀疏,也沒什麼危險,我決定休息一會,不然堅持不到返回基地就得活活累死。
上眼皮碰到下眼皮,不到三秒我就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的舒服,像死了一樣雷打不動。
兩個小時後,我本來睡的好好的,身體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就像做夢從樓上摔下來一樣,讓我瞬間驚醒。
瞪著驚慌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我無奈的拍了拍腦門。
這些天在叢林裡生活,留下了這麼個毛病,只要睡著,兩到三個小時之內必然驚醒,可能是大腦害怕危險靠近,所以不讓我睡踏實,沒辦法,我也控制不了身體的本能。
翻身坐起,我揉了揉眼睛,天已經快黑了,四周很安靜。
拿過一旁的狙擊槍,掙扎著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山頂邊緣。
放眼看去,遠處亮起點點燈火,是城市,沒錯,我看到了城市的燈火。
“呵呵——”我激動的笑了出來。
老子沒死,老子活著回來了!
“哈哈……”
我蹲在地上近乎病態般的大笑,笑著笑著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這不是發洩,是感動,說出來很可笑,我他嗎竟然感動了自己。
許久之後,我的情緒穩定下來,看著城市近在咫尺,實際上至少有十幾公里,以我現在的狀況,能趕上明天的早飯就不錯了。
重新打起精神,找了條下山的路,我拖著一隻半殘的腳和滿身的泥水,往山下走去。
進入山林後已經看不到遠處的燈光,我拿出指北針確認一下方向,然後繼續前進。
剛走到山腳,肚子突然一陣劇痛,說實話,我已經很感謝我的腸胃了,這些天吃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它竟然沒鬧脾氣。
沒有醫生沒有藥的情況下,如果生病,哪怕是拉肚子也足以致命,且不說這破敗的身體能不能撐住,精神必然會崩潰,一旦大腦放棄了身體,就等於自我毀滅,神仙也救不回來。
憋尿能行千里,竄稀寸步難行。
我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次,劇痛一波一波湧來,好像隨時會攻破城門。
沒辦法,我捂著肚子找了個地方,趕緊解決問題。
蹲在草叢裡,一通酣暢淋漓的釋放之後,身心舒暢,神清氣爽。
排掉積攢了兩天的垃圾,整個人都通透了,感覺輕鬆了不少。
隨手扯掉幾片寬大的草葉擦了擦,正準備起身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嗯?”我愣在原地沒敢動,這鬼地方怎麼會有人呢?
我屏住呼吸輕輕轉頭看去,二十米開外,兩道人影正小心翼翼的前行,看他們的姿勢明顯是舉槍的動作。
天色太暗,看不清衣服,但從動作上看多半是軍人。
“該不會是敵人吧,不然怎麼會有武器呢!”
我心裡想著,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怕被他們察覺,我還沒自信到能獨自幹掉兩個士兵的地步。
等他們走遠之後,我趕緊起身躲在樹後,拿過M24拉開槍機,檢查一遍彈藥,然後靠著樹幹考慮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沒參加過實戰,也不懂戰術,身體更是疲憊不堪,甚至連鞋都沒有,好像所有的情況都在提醒我,珍愛生命,遠離危險。
可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越危險越想靠近,攔都攔不住。
我終究沒頂住誘惑,強大的好奇心驅使我跟了上去,可我不敢靠的太近,始終保持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他們前進的方向和我一致,多半是衝著薩塔可基地去的,這讓我更加懷疑他們是反叛軍的探子。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兩人停了下來,看樣子是準備補充體力,我趴在三十米外的土丘上架起M24,通過瞄準鏡看清了兩人的樣子。
他們的確穿著軍裝,樣式和政府軍差不多,手裡拿著武器,脖子上還繫著一條絲帶,因為天黑的關係看不清顏色,但政府軍的軍裝肯定沒有這東西。
我聽隊長他們聊過,阿努克率領的反叛軍又稱紅巾軍,特點就是脖子上繫著一條紅色絲巾,那是他們的象徵。
以此判斷這兩個傢伙是叛軍無疑了,他們翻山越嶺繞到這裡,肯定不是來看風景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搞偵查,確認薩塔可基地的位置,或者是暗殺政府軍指揮官,不過叛軍應該沒那麼強的單兵作戰能力。
我不知道分析的對不對,可既然被我碰上了,無論什麼任務都不可能讓他完成。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送葬者的一員,人家花錢了,我們就得辦事,遇不到沒辦法,遇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觀,雖然這不在任務之中。
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在自己家門口還能碰到敵人。
趴在土堆後面,我考慮著如何幹掉這兩個人,這麼近的距離,我有把握狙掉一個,可另一個怎麼辦呢?
萬一讓他逃了,那可是個大麻煩。
這時候就體現出經驗和戰術的重要性了,我沒經歷過戰鬥,不知道該怎麼打。
如果幽靈在的話,肯定能輕鬆幹掉兩人,甚至連面都不會露。
想了半天,我也沒想出個萬全之策,瞄準鏡鎖定在其中一人的頭上,手指摩擦著扳機,一直不敢扣下去。
我用槍打過不少動物,開槍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我以為自己距離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不遠了,開槍殺人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可當我的槍口鎖定人頭的時候,卻遲遲不敢動手,腦子裡各種胡思亂想,甚至想到了他的家人,孩子,妻子,我將為此成為罪人,成為殺人犯,成為劊子手。
還有子彈打爆腦袋後的慘樣,那鮮血淋漓的畫面浮現在眼前,而我就是造成悲劇的兇手。
我的雙手從未沾過鮮血,我是個大學生啊,怎麼能做這種事。
腦子裡充斥著無數的雜念,就像一道鴻溝,橫在手指和扳機中間,讓我沒有勇氣扣下去。
對一個戰士來說,軍事素質很容易過,心理素質才是最難的。
從這裡就能看出適不適合做一名軍人。
可能我就是不適合的那種,雜念開始讓我懷疑自己。
就在我糾結的時候,那兩個傢伙休息夠了,起身準備離開。
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再不開槍,他們就會消失在視線裡。
眼睜睜的放掉兩個敵人,真的要這麼做嗎?我在心裡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去他嗎的,開弓沒有回頭箭,踏上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機會,讓那些仁慈見鬼去吧!”
我對著自己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然後把心一橫,鎖定敵人的腦袋,狠狠扣下扳機。
夜色中,我沒有看到腦漿迸裂的場景,但敵人真真切切的倒在了地上。
這是我作為戰士的第一槍,一擊命中,用敵人的命開啟了我的罪惡之路,就像洪水衝破堤壩,帶走了所有雜念,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另一個敵人沒有給我開第二槍的機會,端著AK47對我的位置連續不停的點射。
我被壓制在土堆後面抬不起頭,子彈打在面前激起大片泥土。
很快槍聲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敵人。
當我抬起頭的時候,叢林一片寂靜,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早就想到了這個局面,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幹掉第二個敵人。
現在的問題是,接下來怎麼辦,我知道他沒有走遠,他想幹掉我為戰友報仇,我能感覺到黑暗中瀰漫的殺機,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第六感,我的心跳始終無法平靜。
這個位置已經暴露,留在這兒只有死路一條,就算沒上過戰場我也明白這個道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是狙擊手慣用的戰術,電影裡都這麼演。
我趴在地上,慢慢向後退去,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一直退到十幾米開外,藉助草叢的掩護,我才敢爬起來躲在大樹後面。
因為不知道敵人的位置,我連頭都不敢露。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跟他耗,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他不知道我的底細,只知道我是狙擊手,沒人敢在狙擊手面前冒險,M24的槍聲足以震懾他。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做的越多錯的越多,越會暴露我新兵的身份,要是讓敵人看出我什麼都不懂,那就死定了。
只要等到天亮,敵人必然撤退,他不敢在白天和我動手,那會讓他徹底暴露。
叢林裡安靜的落針可聞,我不知道敵人在幹什麼,反正我是不敢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汗水順著鼻尖滴在衣服上,我能感覺到他還沒走,心中的不安始終沒有退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中吹起一陣清風,樹葉嘩嘩作響,周圍的草叢隨風搖晃,我嚥了口唾沫,有點草木皆兵的感覺,看哪裡都不安全。
這是害怕造成的後果,我還沒有戰勝心中的恐懼。
趁著起風,我決定再往遠退一點,保證自己安全是最重要的。
趴在地上,我慢慢鑽進草叢,藉著草叢晃動作為掩護,一點點向後方爬去。
只要風停,我就保持不動,風一吹我就繼續爬,大概退了十幾米,前方有一大片雜草,我準備把它作為藏身之處,一直藏到天亮。
就在我扒開草叢準備鑽進去的時候,迎面對上一雙眼睛,四目相對,我倆同時愣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紅巾十分醒目。
“草!”
我驚駭的罵了一句,拽過武器就要開槍,他反應比我快,掄起手裡的AK直接砸了過來。
我剛抬起槍口就被砸在槍管上,狙擊槍掉落在地,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害怕,我一個餓虎撲食將他撲倒在地,AK47也順勢摔了出去。
敵人身材偏瘦,充其量一百四十斤,我一米八五的身高,一百八十多斤的體重,論身體素質我肯定佔上風。
問題是,這幾天我折騰的夠嗆,身體早已透支,筋疲力盡,而且我也沒練過近身肉搏,不怎麼會打,也沒敵人下手狠,玩起命來我勝算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