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昭在許妍的調香室泡了一個下午。
太久沒有接觸到複雜香味的鼻子有些酸澀，她也沒強求，眼看著時間快到傍晚，脫下白大褂和許妍道別。
她不可能一直蹭許妍的調香室。
要不然，也找家調香工作室入職？以她的能力，想要入職是容易的，但一時半會兒不一定能被給予單獨的調香室。
辛明昭心不在焉地想著，走到街對面，拉開了車門。
清涼冷氣翻湧而出。
其中夾雜著淡淡的清苦茶香。
辛明昭用了大半天、分明已經有些遲鈍的鼻子，此時卻無比靈敏地先一步嗅到熟悉的氣息，在腦袋裡轉悠一圈。
“……”
她怔怔抬眸，果然看到車後座上正伸展長腿坐著的靳行止。
大約因為今天去了公司，他穿得難得正經，白襯衫西裝褲，墨黑西服外套，還打了個深灰領帶。
——如果忽略被扯開一截的領帶的話，確實很正經。
冷白修長指間轉著一個黑金打火機，桀驁眉眼微揚，淺色眼瞳直勾勾睨來。
語調悠懶：“怎麼不上車？”
辛明昭定了定神，上車後關上門，看向靳行止。
“靳先……”
迎著男人微眯的眼眸，辛明昭頓了下，乖覺改口：“行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話音剛落，前座的覃空輕咳一聲，禮貌詢問：“辛小姐，還是按照原計劃去您家嗎？”
“……”
腦袋好像真的被各種香氣衝暈了，都忘了身邊跟了個覃空。
靳行止不知道才怪。
辛明昭皺了下鼻尖，模樣是少見的活潑嬌俏。
靳行止一直在看她，自然而然將那小表情收入眼底，眉梢微挑，眸底漾開笑。
辛明昭微微側身，努力面向靳行止，開口道：“我晚上要回去吃飯。”
她試圖用眼神示意：昨晚不是說好了，我自己回去嗎？
靳行止坐姿散漫，隨手將火機丟進儲物盒，漫不經心伸手，將辛明昭的手攥在掌心。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捏著她的指腹，長睫撩起，不死心地又問：“真不帶我去？”
辛明昭忍著指尖癢意，默默搖頭。
靳行止輕嘖一聲，悶不吭聲將辛明昭的手鬆開，眉眼都垂斂了，語調懨懨的：“行，你自己回去，我正好要去那邊見個人吃個飯。”
辛明昭眨了眨眼，遲疑道：“要去京西的話，不是從公司走更近嗎？”
“……”
靳行止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辛明昭：“……我懂了。”
靳行止總不可能是隻有這一輛車，從公司過來又往西邊去，繞這麼一圈，也只能為了她。
辛明昭這麼想著，往前挪了挪位置，仰起小臉，烏眸亮亮的，小聲問道：“你是想陪我嗎？”
她抿了下唇，笑得眉眼都彎起。
“謝謝哦。”
尾音也跟著柔軟上揚。
靳行止冷著眉眼看她，驀地抬手，掐住她溫軟臉頰。
揪住軟肉晃了晃，才輕哼一聲，“笨腦子。”
頓了頓，又道：“倒也沒笨到底。”
靳行止可不是什麼做了事不吱聲的性格，不能說的也就算了，能說的，他恨不得拿兩個大喇叭懟著嚷。
“等會兒有場雨，會下一整晚，我可不想再像島上那樣，接到一個半夜淋雨走在路上的小可憐。”
靳行止垂下眼，漫不經心道。
“等吃完飯，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
直到下了車，辛明昭還在想著靳行止剛剛那句話。
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會提前查看天氣，然後告訴她，打電話，我來接。
她站在辛家別墅門前，扭頭看向身後。
車窗做了處理，從外部望過去只有漆黑一片，但辛明昭卻莫名有一種感覺，車內的靳行止一定是在看著她的方向。
辛明昭抬手揮了揮，用口型說了個再見，才回身，往別墅內走去。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因為送她來的這個人，倏地安穩下來。
辛明昭看向眼前的大門，深吸一口氣，摁響了門鈴。
等了幾秒，大門被從內打開，露出安淑笑眯眯的臉，“昭昭回來了……怎麼就你一個，小柏呢？”
安淑在看清門外情形後，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辛明昭靜靜看她：“他有事，來不了。”
“那你回來幹嘛？”安淑斥了一聲，沒好氣道，“也不早點打電話回來說，家裡還準備了那麼多菜。”
“……”
順著門半開的縫隙，有熟悉的腥味遊蕩入鼻。
辛明昭彎了彎唇，烏眸中卻沒帶多少笑。
“媽媽，”她輕聲問，“是準備了一桌海鮮嗎？”
安淑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又很快被拔高的語調取代。
“那不然呢，小柏是客人，當然是準備他愛吃的東西。”
“你還好意思問，但凡早點說一聲，也不用浪費這一桌菜。”
辛明昭斂下長睫，頓了幾秒，沒接安淑的指責，只是溫聲問道：“可以先讓我進去嗎？”
從見面到現在，安淑一直沒將門完全打開。
只有辛明昭孤零零站在門口，迎接她的訓斥。
……就好像，是在防著一個外人。
安淑皺了眉，往後退了兩步，將門完全拉開。
辛家的餐廳就在離門不遠處，辛明昭沒急著進去，而是抬眸先往餐桌上掃了一眼。
海魚海蝦，甚至還有一盤海膽。
滿桌海鮮。
桌旁，父親辛和泰正滿臉不滿地站著，看姿勢，原本是打算在蕭柏進門後拉開椅子，熱情邀請人落座的。
滿滿一桌，卻沒有一道她能吃的菜。
辛明昭心底驀地翻湧起深深的疲倦無力。
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樣偏心又冷漠的對待，可不過是自由了兩天，再回到這裡，卻發現，她從來沒有真正習慣過。
辛明昭想，她是真的打心底裡極度的反感又厭煩。
安淑往裡走了兩步，沒聽到跟上的腳步聲，又轉回頭，冷聲道：“怎麼，在蕭家當小姐當習慣了，現在回家還要我們來請你了？”
辛明昭覺得有些好笑。
她也是真的笑了起來：“媽媽，我在蕭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嗎？”
上趕著的，總容易招人嫌棄。
安淑眼神閃了閃，語氣難得緩和了點。
“還不是你不夠聽話，沒討小柏喜歡。就算他爸媽不喜歡你，只要小柏能護著你，那你過的還不是好日子？”
越說，安淑越理直氣壯。
“說到底，他們不喜歡你，肯定是你有問題，遇到事情不要老想著對人不對，先反思一下，你到底有沒有把事情做好。”
直到這會兒她往裡退開，才看到辛明昭今天的穿著，視線在她露出的小臂和小腿上一頓，安淑登時驚呼起來。
“辛明昭！你看看你穿得什麼樣子！你是不是瘋了，竟然挑這種不三不四的衣服穿，有沒有其他人看到？你還要不要臉啊？”
“要是被蕭柏他媽看到了，又要說我們家沒家教，不會教孩子！你是沒關係，我可要被她陰陽怪氣很久。”
辛和泰也出聲訓斥：“我和你媽早早就為你打算，覥著臉把你送去蕭家，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倒好，自己沒出息，不想著怎麼讓人接受你，還反過來要怪我們是吧？”